因为正厅那里依旧惨不忍睹,所以穆秋就带着水月和心痴去往泉子休息的茶室。
路上三人自然经过了菠萝诺夫的尸体,心痴见过不少世面所以只是感到了好奇,而在一旁的水月则是相当惊惧。
“穆秋,这是弦五做的吗?”水月尽量保持着镇定问到。
“啊……差不多吧。”只是穆秋的回答很暧昧。
当然暧昧了,总不可能说出“是你的妹妹做的”这样的话。
心痴往那尸体伤口的断口处瞥上一眼:切口过于粗糙而且还不是一击切断,看来是相当业余的手法,无论是多串弦五还是泉子都有着远超这样的技术,而看穆秋的样子显然也不是他做的。
再联想到朗愚对那个叫做萧晴的小姑娘特别关照,心痴也突然对她好奇起来。
说来心痴曾见过弦五和泉子的武功,那是许多年前了,当时风心意带着自己的几位亲信拜访嘉木寺,本来只是过来打个招呼,但因为朗愚和弦五互相看不顺眼就顺势变成了比武切磋。
切磋到了最后两位领头人都坐不住了,最后一场就变成了心痴对风心意——北地著名门派的掌门人对名不见经传的帮会帮主。
“呵,那时可真是没想到,明明内力并不深厚却硬是凭借剑术和我斗了五十招没落下风,所谓‘剑圣’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师父您在说什么?”见心痴在那里碎碎念,水月不禁问到。
“没什么,睹物思人而已。”
“看到那样的尸体倒底会想起什么人啊……”
闲言碎语间三人已经到了茶室,那是一间稍显古老的席室,地上全部用草席铺就,这样的房间现今已经不大见得到了。
茶室的一边没有遮挡,而是完全和旁边的小庭院连通,那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除了一些看上去可以练功的空地以外倒是池塘占了大多的地方。那池塘里面养着鹅和鸭子。
“这个我知道,”水月说道,“那位风帮主有时候身体好的时候会待在这里,庭院也是照其意思开辟出来的。”
三人脱下鞋走进茶室,在茶室正中,泉子跪坐在那里,她穿着和平时不同显得松垮的衣服,面容稍显憔悴。
“城主大人,茶已经为您沏好了,有失远迎真是抱歉,师兄此刻正好不在,若是我们有什么得罪了您对我讲便是。”
穆秋抬起头用明显是在责怪的眼神盯着心痴,即便是心痴想假装没注意到也还是被他盯得冷汗直冒。
“啊——我知道了。泉子姑娘打扰你了,被我破坏的门改日我会派人来修理,这次是我莽撞了并不是对你们有什么意见,”心痴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接着扭过头看向穆秋,“这样可以了吧?”
穆秋满意地点点头,这样三人才终于坐了下来。
其实泉子现在很想问水月“是不是在嘉木寺其实小师弟地位才比较高”,但在三人落座之后气氛突然严肃了起来所以她也不便问了。
如今情况复杂,倒是应该让这里辈分最高的也就是心痴先讲才是。
“那么水月你有什么问题先问吧,那小姑娘挺招人喜欢的我也想早些知道她的动向。”
水月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的心痴会好说话到这样,他看看心痴,确定他话里面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师父……多谢,那么穆秋,泉姐,晴她现在倒底在哪里?”
“如果我睡着的这段期间没有变化的话,那么水月,你的妹妹应当正和弦五师兄在北城区。”
“喂,师父,说起北城区……”水月不安地看向心痴。
心痴长叹一声:
“是的,那里已经被北国的军队攻占了,”他又看向水月,“刚刚在小巷里攻击我的人也是北国的刺客。”
“那师父您的右臂也是为此失去的吗?”穆秋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注意到了啊?”心痴笑着把一直披在身上的黑袍摘下,他右肩的伤口就那样直接暴露在众人面前,“这是被那萧百里夺下的。”
“城主大人!咳咳,”泉子想要站起身却因为内伤又坐了下去,“那样的伤不快医治的话……”
“没关系,还能再凑合。”
此时水月拿上剑就要起身离开——听说萧晴就在被攻占的地方之后他已经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
穆秋在那一刻犹豫了,但最终还是开口:
“萧师兄不要着急,晴姐姐此刻并不在北城区。”
“怎讲?”
穆秋看了一眼泉子:“在泉子姐睡着的时候她和多串哥回来了,几乎是同时从东区的分部那里传来了萧百里出没的情报,他们刚一离开师父还有萧师兄你们就来了。”
他一口气说完,就好像打了草稿一样。
听到“萧百里”以后心痴的僧袍明显地有一瞬鼓动了起来,但立刻又松垮下去,想是他心神激荡所致。
“那么我们便告辞了。”心痴和水月一同起身,泉子想要起身行礼也被心痴轻轻按下。
“师父,所以您是来这里……”穆秋问到。
“本来是以为那多串弦五也谋反了所以打算过来揍他一顿再逼问出萧百里的动向的,”心痴摇摇头,“不过这样更好,帮会的情报收集速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可靠。”
“我会去杀掉那萧百里,结束这场动乱。”
看心痴的样子,泉子知道自己怎么说他都不会听的了,何况既然那是城主的使命的话,即便危险万分她也没有理由去阻止。
同样,她也没法去阻拦水月,无论他是作为心痴的弟子还是晴的兄长,泉子都没法阻拦他。
“那么祝两位武运昌隆。”
心痴和水月向泉子告别,随后很快就离开了弦五宅。
泉子看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穆秋,微觉怪异:
“穆秋没有武功自然不应当和心痴一起去找那萧百里,只是作为嘉木寺的弟子情况如此混乱他也不应当留在此地才是,这里又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他留下的理由……”
就在泉子这样想的时候,从她的头顶传来了怪异的声响。
“啊,这样啊。”她保持跪坐的姿势,端着茶杯向后退开了一个身位。
茶室上面本来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天花板,其中的一块木板被掀开,接着从那里掉下来了一只萧晴。
真的是掉了下来,因为萧晴此时大头冲下,而且还“呀!”的一声发出了惊叫。
从天花板到地面的距离甚高,萧晴如果就这么摔下来即便护住了头手臂恐怕也要受不轻的伤。
“萧帮主!”
“晴姐姐!”
泉子只恨自己为什么刚刚没有站起来,而穆秋则是惊慌之余毫无办法。
此时暗阁中的弦五探出半个身子,伸出手立刻便抓住了萧晴的脚腕。
萧晴就那样保持着倒挂的姿势,直到穆秋和泉子把她接下来这个事件才算解决。
此外,由于萧晴并不喜欢穿裙装所以这里SAFE,没有什么奇怪的场面。
见萧晴有惊无险地落地,弦五这才从暗阁中跳下来,并且在半空中顺手合上了那块木板。
“哎呀,三位多谢啦!”萧晴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所以萧帮主我都说了我带着您下来就是了。”弦五在一旁也相当无奈。
“弦五你看那个时候登场肯定是要‘从暗阁里跳下一名少女,她轻巧地落地,接着冲目瞪口呆的众人笑了笑’这样比较有牌面。唉,但暗阁真是个容不得大意的地方呢。”
弦五觉得萧晴这话问题太多,所以索性便不接下去。
“萧帮主和师兄怎么会在这里,如果按穆秋所说……”
“泉子姐抱歉,刚刚自作主张地连你都骗了。我对师父说的前面都是实话,只是最后晴姐姐和弦五哥还没来得及走师父就闯进来了。还有晴姐姐也是,欺瞒了萧师兄没让你们相见实在……”穆秋说着说着头感觉都要低到地面里了。
“没关系穆秋,干得漂亮,”萧晴走过去拍了拍他,“我那水月哥寻我从来就没寻到过,哪一次不是我自己出去给他找到的。而且你也注意到心痴城主很异常了对吧?”
“是的,感觉师父他好像没有平时的那样灵活,一股脑想要去杀掉萧百里的样子就好像,嗯……”穆秋没有想好怎样形容。
“从城主变回了侠客一样。”萧晴说到。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二人的对话在一旁的弦五师兄妹听来则是完全不明就里:心痴去战胜萧百里怎样想都很合情理,那既是主谋,又是身负绝艺者,如果不是因为打不过他们也想去和那萧百里打上一场。
说实话心痴身负重伤却依旧要去杀死那萧百里,明知艰险却依旧为之,那背影哪位剑客不想去追随?
萧晴自然注意到了二人的疑惑,她环视了一圈脚下,接着端起那杯刚刚水月一口未喝的茶坐下来,抿了一口之后从衣服下面拿出一块冰糖含在嘴里。
“所以说你一个城主把剑客做到极致有什么用啊。”她相当郁闷地低声嘟哝一句。
“那么先说最重要的。”萧晴看了一眼周围,穆秋倒是很自然地坐了下来,至于那两位……
“两位坐吧……”
“多谢帮主。”这样弦五和泉子才坐了下来。
“咳咳,那么先说最重要的,嘉木寺城已经失陷了,不是被萧百里或者萧三,而是被北国占领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其次是我们的行动,除了一会要去东区分部救蓝轻以外……弦五,你刚刚跟我讲的你这宅子下面那点地方可以隐藏百人不是在吹牛吧?”
“虽然不会多么舒服但隐藏个三五天是没有问题的。”
“嗯,那么救蓝轻以外,”萧晴深吸一口气,“我们还要救下整个嘉木寺。”
心痴作为城主,平日里也暗中对帮会有一些探查,所以那“东区分部”的所在地他也是一清二楚,师徒二人没有绕远路很快便抵达了。
刚一进院子,他们就看到了帮众模样的人到处横着,水月大致看过去应当有三十几人。
这些是心甘情愿跟随蓝轻,并且想要拜见新帮主的人,只是如今……
“都是被极深的极寒内力打中,寒气入了心脉当场就毙命了。”心痴只是一瞥便得出了结论。
而在院子正中,萧百里正将一名身材较宽的男子拎起来,看那样子是在逼问:
“那多串弦五没有这能耐,蓝轻,你们那新任的帮主是何人?”
“所……所谓商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我,我已经奉她为帮主了怎么可能再听你的!”虽然已经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但蓝轻倒是嘴硬。
“所谓商人的信用早在你投靠于我而后又背叛的时候消失殆尽了吧……”萧百里也不着急,甚至还能慢悠悠地吐槽蓝轻。
他向身侧一瞥,见二人正在靠近,于是一把将蓝轻扔出几丈远。这一下附了内力,蓝轻在摔到地上后只听见身体里面“啪嚓”一声,不知道是哪根骨头碎掉了。
萧百里无视了他的哀嚎声,转向心痴,运起内力大声喊道:
“我故意放走了一人,结果来的不是帮会的人而是城主阁下啊?”
“喂师父,您不是说把他打伤了吗,这是伤在哪了啊?”水月低声问到。
“你懂什么,内伤。”
“真的假的,受了内伤的人随便吼上一句中气可以这样充沛?”
其实萧百里这一吼本可以把水月的耳膜震穿的,但在水月感觉上只是声音有点大,这里面的差异他还没有注意到。
“……”心痴答不上来了。
就连他都感到了疑惑,不久前萧百里确实是和自己拼过一掌之后单膝跪地,但此时看来就好像完全没有那么件事一样。
倒是自己这边,无论是失去的右臂,还是变得僵硬的双腿都是真真切切的。
“水月,那萧晴似乎还没有和多串弦五到这里,我没把握打过这个人,你想走现在快走便是。”
“哪有师父在拼命做弟子的逃跑的道理,即便没什么用处让我守在这里也好。”水月拔出剑。
心痴还想再嘱咐他两句,却不成想水月拔剑的同时萧百里就像被激怒了一样冲了过来。
而且那目标不是心痴,而是水月。
水月恐怕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心痴回过神来的时候萧百里距离水月也不过几步远而已。
“那可是十丈远的距离,这就是萧百里的别离步啊?”心痴心想,转手就要把水月拉开。
只是在手接触到他的身体时心痴又生出了别的念头,那是一个很荒诞的念头,光是有这种想法就相当于在目视着一种剧毒。
可越剧烈的毒不就越令人心生好奇吗?
就连好奇心本身也是种毒。
心痴拍了一下水月的后背:
“用掌打他。”
水月被他这样冷不防地拍了一下之后身子向前一倾,眼见就要被萧百里一掌打中心口。
他也不知道心痴是想干什么,但在这刻不容缓的瞬间他只能按照字面意思,举起没有握着剑的左手,硬着头皮接下萧百里这一掌。
双掌相交后只是响起了“啪”的一声,就好像两人都没有运内力只是互相拍手一样。
水月也不明就里,那传说中萧百里的一掌,自己是怎样都没法接下的,但此刻确实是有两股内力在两人之间往返:其一应当是萧百里精深冰冷的玄阴内力,其二……是一股潇洒激荡的纯阳内力,那是心痴的内力!
水月朝身侧瞥了一眼,心痴已经不在那个地方,所以并不是他在借着自己的身体施展内力。
“那么我所使用的这股庞大的纯阳内力是从何而来?而且为什么内力没有去伤及对方而是在我们两人的身体之间流转循环?”
一时之间水月自然是毫无头绪,但二人的手掌之间好像粘住了一样说明此刻确实是比拼内力的关键时刻,他便不去乱想,而是专注于掌上。
心痴看着二人一掌对下来竟然真的没有分出胜负,心下也是感慨:
“林瑜哥,你讲过,你那心法练到极致的时候,便可以将对方打来的内力短暂地化为己用,即便是对方的内力太过猛烈也可以干脆将其化解而不加以运用,就是那样不讲道理的武功。”
“哼……看来你的内力就在这小子身上,他自己还不知晓,即便知晓了也不会用吧,有趣至极。”
至于为什么水月此时能把心痴的内力拿来使用,那完全是因为心痴有意诱导所致——他赌水月就是莫名其妙地继承了林瑜的衣钵,所以刚才那若无其事的一拍完全就是为了让水月使用而送去了大量的内力。
这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和萧百里对拼内力时完全不敌。
“那家伙已经掌握林瑜哥的心法了吗?”
心痴感慨甚多,动作却一刻也没停下,在二人因为对拼内力陷入胶着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萧百里的身侧。
“萧百里呦,莫道我卑鄙。”他说着便挥下了剑。
这一剑的剑势毫无留情,那就是要把萧百里直接砍断的意思。
萧百里此刻也苦不堪言,他已经习得了林瑜那随意操弄内力的心法,再加上自己本身的内功,比拼内力应当是在当世再无敌手了——除非对方就好像林瑜本人再世一样。
此时他如果强行收手去闪避心痴这一剑的话就会遭到自己加上心痴两份内力的反震,这么强的内力是任谁都无法化解的。
只是如果不去闪避,心痴这一下真的砍下来自己的尸体恐怕会惨得没眼看。
“呵呵,萧百里,你怎么武功越强越是狼狈起来,这样倒底是为了什么才不惜性命地夺来了那林瑜的武功?”萧百里在心里这样笑自己。
他撤下正对水月的单掌,任凭那双倍的内力反震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