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出来,夏至深深的感觉到这次发病来势汹汹,估计自己是扛不住了,按照自己以往的经验必须到医院去下胃管才行。
她弓着腰走回卧室想跟先生说一声,却没看到他的身影。
她也没力气出门去找,于是拨通了先生的电话。
慕秀林一进门,看见夏至难受的模样,就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往大门口的车上走去。
“哎,你俩这样让村里人看见笑话死了,大林,你快让夏至下来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婆婆这么说,夏至竟从心底开始害怕,她此刻真的怕自己被放下,她也真的觉得,在这与家乡相隔将近两千里地的他乡,她也只有先生一人可以依靠。平时还好,此时她痛的嘴唇发白,腰都直不起来,如果先生此时放下她,她真的就没勇气再参加他家的婚宴了。
还好,慕秀林这次态度很坚决,慕家公公见状也赶紧放下饭碗拉起老伴就往门口走。
“饭还没开始吃,你们急啥吖?”婆婆挣开公公的双手站在院里不动。
“大,妈,你们在家吃饭吧,我带夏至去医院。”慕秀林让夏至躺在后座,想让她舒服些。边说,边发动车准备走。
“大林你等一下,马上,拿个东西就跟你们一起去。”公公说着跑进了屋。
婆婆一看这情形是非去不可了,这才摘下围裙,关好厨房门走进屋里换衣服。
“小至啊,你躺在俺腿上呗。”婆婆拉开后车门推了推夏至示意她让一下位置。
夏至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一点也不想躺在婆婆腿上,也一点不想掩饰自己的难受,于是,她蹲在车后面趴在车座上。
到了医院,慕秀林用轮椅推着夏至,夏至则一直用手攥着先生的衣服角,她来不及告诉先生她在异乡生病的孤独和无助,她希望先生能体会得到她需要他,希望先生能体会的到不要丢下她。
还好,在这一点上慕秀林是懂她的。
医生检查完之后,确诊肠梗阻,吩咐家属赶紧去办理住院,公公要去,被婆婆拦住:“你去干啥?你知道哪是哪儿?你让小林去嘛,他是大学生,知道该怎么办手续。”
慕秀林也觉得尴尬,自己毕业快十年了,妈妈居然喜欢张扬的还是自己是大学生这回事,看来自己的工作在妈妈眼里是不怎么出彩的吧。
当然,夏至也听出来,婆婆不希望公公去交住院费这层意思。
住上院,护士来扎了液体,插胃管时,夏至受了很多罪,因为这个护士看起来像个插胃管的新手,一共尝试了4次才下上,边下还边说夏至太不配合所以才下不成功。
夏至心想,自己也是下过几次胃管的人,不论是京城的护士还是自己家乡洛阳的护士,大家大都技术娴熟且有耐心,不会像这里的这样技不如人还用脾气掩盖自己的笨拙。
好在,第四次,终于成功了,夏至的右侧嗓子眼估计是被护士下胃管时给擦伤了,疼的不行。但是腹压却因为这根管子而降了下来,她瞬间感到了些许轻松。
“小至啊,妈心疼坏了,你看妈都哭了。”婆婆边往床边凑,边把夏至的手从儿子手中拎过去,自己握着儿媳妇的手念着。
而夏至此时,只希望老公能握着她的手,让她睡一下下。“妈,我住上院了,您跟我爸先回去吧,我这下了胃管就不那么疼了,等我再好一些,炎症消一消,我们就回去。”
“咦!那可不行,俺们都在这儿陪着你。你可不敢给你爸妈说你住院了,说了他们会担心的。”
夏至可能是太困倦了,也可能是腹压被降下来舒服了一些,她突然一个字都不想说,她把手伸向被挤在床尾的先生,慕秀林赶紧顺势挤过来拉着媳妇的手,然后夏至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晚上八点多拔了针,慕秀林搀扶着媳妇下地走走,脚挨在地面上,夏至顿时觉得自己恢复了生机,她想:老天总算待我不薄,虽然这次肠梗阻来势汹汹,但是这次好转的速度似乎比以前每一次都迅速,也许是因为自己有“天喜”这颗福星庇佑吧。
她已经一天没跟家里联系了,她想妈妈一定特别担心,于是她拿出手机开始跟妈妈发信息,她当然不会说自己生病住院的事,倒不是因为她婆婆那番话,她清楚婆婆那么说是因为她怕受到亲家的责怪,而她自己不跟家里说,是因为她知道爸爸妈妈有多疼爱她,如果说了爸妈相隔千里得有多么的揪心,说不定还会立马舟车劳顿的过来照顾……
想到这里,夏至突然特别感恩父母给了自己一个充满爱的童年、少年。正是因为这些爱,她才可以不用像先生那样小心谨慎、懦弱顺受;而是可以昂首阔步的做真实的自己。
所以,她知道,她心里很多时候是责怪先生的,但又因为同情他年少的遭遇而理解他现在的很多做法。
她想也许这才是生活真正的样子,充满了许许多多不可调和却又你中有我的形形色色的矛盾,而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解决这些矛盾的方法,也许这一生我们都找不到,但我们却不得不寻找,因为,只有不停的寻找答案、不停的试错,我们才会再进步些,我们的精神生活才会更舒适些。
“老公,你躺我脚头休息会儿吧,你也让爸妈回去吧,这里有你就行。”
“那咋行,俺不走,你大村里有事找他,他已经回去了,俺搁这里陪你。”
“妈,我现在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候了,我已经明显感觉到轻松了,没什么大事只需要减轻腹压和消炎就行,如果您回去了,秀林可以在我脚头躺着休息,您也可以在家休息;您不回去,我这边也没有什么事需要您照顾,您和秀林都得坐在小板凳上,我也会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咱仨人就都休息不好。您回去吧,如果您不放心,白天您可以再来。”
“俺不走,让大林走呗,你有啥事俺陪着你,让大林回去跟你大一起张罗后天的婚宴,反正你明天就出院了,俺就搁这儿凑合今天一晚。”
“妈,谁说明天让小至出院的?医生说了?”
“俺看她走路都直起腰了,脸色也好多了,你们后天就要办酒席了,明天出院回家养着,俺伺候她。”
夏至本来也计划明天出院,不耽误后天的婚宴,赶紧办完赶紧就回自己家了,可婆婆这么一说,她心里真不是滋味。
她从小身体一直不好住了好多次院,4岁水痘、7岁阑尾炎手术、17岁视神经发炎致使双目失明半个多月、19岁肠梗阻第一次发作被误诊为卵巢囊肿做了个微创手术、22岁肠梗阻第一次住院。
以往每一次,都是妈妈陪床贴身照料,而这次,是她的人生交替的一个时期,她刚刚要步入婚姻,就在医院品咂到了婆家给的不是滋味的滋味,她越发的想家、想爸爸妈妈,可她却不敢跟爸爸妈妈通电话,她知道爸妈那么了解她,怕是三两句就能听出异样来,她刚刚结婚,爸妈感情上也是最脆弱的时候,自己不能这么不懂事让他们相隔千里深深的担忧……
“你们别争了,我明天输完液就拔了胃管办出院。妈,您安心回去吧,让秀林陪我就好。”
“大美,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啊,咱不着急出院,你安心治疗,治好再说,明天我让咱爸把婚宴的日子往后延迟几天,你别操心这些,你的身体最重要。”
“哎妈呀,这可不行,早就通知了,还没回来时俺们就都通知过了说是后天,你咋说改就给改了,这可不行。”婆婆赶紧制止住儿子,“夏至看起来都好多了,在医院也是养着,回家多好,回家她想吃啥,俺给她做啥,俺伺候她你还不放心吗?”
“妈,日子定好了也得等新娘病好了再办啊,不然小至病恹恹的,她自己应酬着也难受,别人也该想着新娘在咱家过得不好了。”
“哎,那也不行,反正日子不能改,都通知过了,饭店都订好了,定金都掏了,你改时间人家不退钱咋办?”
“不用退钱,过几天还去他家饭店就行啊。”
看着先生为了自己跟婆婆据理力争,虽然一点也不占上风,但是夏至心里特别感动,她感动于那个生活在母亲强势打骂阴影下的少年,有些要挣脱阴影的主动性了。
“我明天出院,后天婚宴如期举行,就是我需要禁食禁水一周,婚宴上我更是喝不了酒了,秀林,到时候你跟亲戚们解释一下,你们别争了,妈,您回去休息吧。”
“你大下午回去了,现在天都黑了,俺咋回去?俺回去得让大林给俺送回去。”
夏至气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她扭头认真的看了她婆婆一眼,似乎之前从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她知道,医院在县里,婆婆家在村里,晚上回去是不好走,可如果想回去,慕秀丽的老公在医院附近可以送她,公公也可以骑车来接她,总不至于让秀林撇下病榻上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回去送吧。
“秀林,我自己会害怕,不然你让秀丽老公来送一趟妈吧。”
“你放心大美,我不走,我不会让你看不到我的。我这就给小王打电话。”
“你别打,俺不坐他车。”婆婆赶紧接过话茬来拒绝这个安排。
夏至记得之前先生跟她说过婆婆跟小王之间闹过几次不开心,具体的想不起来了,无非就是跟自己一样,小王也接受不了婆婆爱安排所有事情的强势吧。
“算了,辛苦你们一晚上,今晚你俩扒在我病床两边休息吧,就这么定了,明天出院,我现在要睡了。”夏至说着,拉着先生的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