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小心翼翼提道“是因为先楚墓穴中的预言吗?”
“不完全是。”镇国公拾起随意扔在地上的斩马刀,弹了一下刀身,伴随着沉重的嗡鸣声,陷入了无边的回忆。
“我像你这般大时,还是镇国公府最小的公子。”提起最小二字时,镇国公微微顿了顿,眼中有一瞬间的混浊。
“那时你祖父叔伯俱在,我被家人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整日与世家子弟厮混在一处,吟诗作画,抨击时事,想着有朝一日能摆脱行伍出身。”
那时年少,死活不肯接手中的刀,怕沙场卖命辛苦,畏世人一句武夫,为了改变门第,伤透了脑筋,而今想来,不过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玩笑。
“士大夫圈子始终看不起我,我年少桀骜,跟着一帮纨绔开始为非作歹,直到我遇到还是四皇子的明帝,再后来我做了他的伴读。”
少年皆有报国志,岂因无名弃初心。稍加疏导便一拍即合,管他刀关剑影头破血流,只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喜逢知己,意气风发,人人再见小公子,皆道一句白衣卿相,却不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初元十六年,璃王还是太子,明帝也还是个无根无基的四皇子,时局因为我的胡乱搅入变的匪夷莫测,望风而动的中立派,渐渐转归到四皇子麾下。”
“我以为这是一场以德服人的游戏,却不料…”镇国公按住刀柄闭上了眼,死不瞑目的满地残尸,稚龄幼童的扭曲面容,争先恐后的从他脑海中爬了出来。
“权与利的争夺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初元十八年璃王先是因贪污舞弊被剥了太子位幽闭于璃王府,后因谋反赐白绫自尽。明帝甫一登基,久无动静的璃王妃顾氏又被牵出巫蛊案,至此,璃王阖府上下死了个干净。”
“初时我还想着天道昭昭报应不爽,直到我的刀尖举向幼童,我才知道我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我的入局滋养了怪物的贪婪野心。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他手中的一把刀。几年间我派人暗中调查,璃王之事的疑点越来越多。不仅如此,我替他除去的其他官员,也大多情况不实。”
“他多少察觉了我的动作,以为是你祖父在摸他的底,便借着…”
世子咬破了下唇,就着鲜血一字一顿道“黑水大战,我以为是皇帝判断失误,江城贪功不报,才葬送数万大军,纵使师父百般明指暗示,我都不敢相信大齐男儿死于内斗。爹,这样的皇帝我们要他何用!”
是啊,要他何用?
出不能为大齐打寸土,入不能庇百姓安居乐业,只将名声与权力看的最重,脚下的人命都是微不足道的草芥。
君王不说以万民为先,也当有能容纳万民的胸怀,事事都放在平衡二字,将天下打理的如同妇人庭院,首先便失了格局。合理合时的用人遣将,将手中的权力妥善安排,一个国家才会锐意进取。毕竟家国的重担永远不是一个人就能担起。
镇国公扣着刀柄,看着快要从床上一跃而起去造反的儿子,心中的怒意平静了许多。
大齐再也经不起一次内乱了。
“颜儿,我带你去看看祖父叔伯们如何?”
楚言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进过祠堂。
一来镇国公常年征战在外,鲜少入家门主持祭拜,二来他终归不是男嗣,开了祠堂也没资格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