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咋响,冷雨如注,蚁群被冲散,冯侍卫抱着两个孩子得以缓歇。他寻了一处干燥的洞穴,拾掇了洞口的树枝枯草升起篝火。
暴雨来的突然,三人衣衫都沾了雨水,世子背上伤势未好,转眼间就发起了高烧。
冯侍卫欲动手扒掉世子那身华贵的湿衣,却不料这小子比小姑娘家的还要贞烈,紧紧抱着前襟不肯撒手。
世子人虽昏着,余威犹在,冯侍卫怕他醒来秋后算账,罢了手将人往火边放了放,又将飞絮也送到了他身侧,拾了一根燃烧的木头转身去洞深处寻找柴火。
这一寻不要紧,倒是在洞深处发现了一窝虎崽和大滩的血迹。虎崽们被火光惊醒,扯着嗓子嗷嗷叫唤起来。
冯侍卫担心它们的声音唤回母虎,拔了腰间的另一把短刀去砍,不料洞口传来一声长啸。
世子!
他回身奔向洞口,却见篝火已被扑灭,本该安安静静躺在那儿的孩子都不见了踪迹。洞外的虎啸愈发尖戾,似被什么东西缠住,一时无法脱身,恼怒异常。
他急急跑了出去,恰逢天边一道电光闪过,照亮了那暴雨中的一幕。
湛蓝色的身影骑在吊睛猛兽身上,拳拳带血,直捣虎眼。猛虎又痛又怒,使了浑身之力也没法甩脱脖子上这只烦人的小虫。他似有千般毅力,宛若劲竹扎根岩石那般紧紧攀住。
虎被折磨的发狂,奔了几圈而后突然翻身将头背狠狠向地上砸去,世子迫不得已就势凌空翻滚,身子刚及地便一跃而起扑上了虎的前颈,手中的匕首在雷电之中划出一道银光,生生剖开了咽喉。尖啸化为哀嚎,虎死前最后一争头一转甩向了山壁。
世子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任凭身子像一片落叶般飞了出去。
他没力气了,冯侍卫好像在洞口那傻站着。
真是蠢,还以为他们都死光了。
早知道就躲起来,平白无故的打什么老虎,报什么仇。
冯侍卫见世子爷躺尸般的飞在半空中,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手忙脚乱的去接。
他万万没想到会遇了凶狠的母虎,更没想到发烧的世子爷比母虎还凶狠。
“世子!”
冯侍卫担忧的唤了一声怀中合着眼身子尚还滚烫的孩子。
世子有气无力的抬了一下眼皮,“死不成,飞絮他们呢?”
“飞絮我没看到,但洞口没多余的脚印估计还在洞中。阿山…阿山他死在沼泽里了。”
季九,阿山,五人仅存三人,还不知道其他队是什么光景,二人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冯侍卫打破了这寂静道“世子,洞里还一窝虎崽子,飞絮若在里面也不安全,我们…”
世子推开了冯侍卫搀扶的手臂,酿酿跄跄扶着石壁前行,满脑子都是季九最后那腼腆的笑。他做事只凭一腔孤勇,从不想退路或后果,反正天塌下来有他爹顶着,挨不着他啥事。可是,上次是净思,这次是季九、阿山,下次呢?下次又会是谁?
他不再是孑然一身,也没有人天生该为他而死,他该怎么办?
“世子,找到了,飞絮在这儿!”
冯侍卫的声音自深处传来,世子无暇再细想,连忙跑了过去,银朱色的一团团在虎窝里呼呼大睡,口水流的惨不忍睹,反倒是那几只小虎崽,缩在一旁楚楚可怜。
飞絮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却不料滚出虎窝,噗通一声掉入了窝后的坑中。
冯侍卫和世子忙下去捞人发现其中别有洞天。
帝王才有资格使用的羊脂白玉在这里成了墓道铺路的石料,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随意镶嵌在顶上汇成星河,两边的叙事壁画一反各朝各代颜料绘制的惯例,全以琉璃拼接而成,墓门更是精雕细琢珠光宝气。总而言之就一个字,豪!
豪的俗不可耐,豪的惨无人道,豪的人神共愤!
世子忽然觉得明帝那个黑心狼每年发军饷时跟自己爹哭穷是有一定道理的。中原三分之一的财富都集中在先楚这一处墓穴中了。
凝脂一般的白玉上洒着点点血迹一直蜿蜒到半掩的墓门后。血迹尚新鲜,飞絮又刚掉下来打地面上迷迷糊糊爬起。应该是另有其人了。
世子与冯侍卫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沿着墓道上前推开了墓门。
门后蓦然射出一只袖箭,擦着世子鬓角飞过,而后一声惊呼传来。
“阿言!”
又惊又喜又惧,又悲又伤又无奈。
隔着月余宛若隔世。
芸芸众生中,希望是你前来,又不希望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