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声,驿馆的大门终是打开。灰衣小厮自屋中提了桌椅欲将灯挂于檐口。世子连忙上前抢过小厮手中的灯,摆出一幅奉承嘴脸“这种事怎敢劳烦您,我来就是了。驿馆中的杂役呢?怎么不唤他们来做?”
小厮面上云淡风轻,将手中的工具都递给了世子,如墨般漆黑的眸半掩带着一切了然于胸的平静,淡淡答“殿下嫌他们吵,通通赶出去了。这会儿殿下已经起身,世子可以随同用些饭食。”而后,便负了手立于檐下,竟是一副什么都不再管的样子。
世子看的暗自咋舌,我只是想套个近乎好打听花袍子,就真的让我挂灯了?什么叫王者之气,小爷我这么霸王都没这么王霸好吗?藏都藏不住的好吗?那个花袍子那么浑就算了,你一个小厮咋比我还能装呢?就不能演一点受宠若惊吗?
世子郁闷的埋头敲敲打打,力气之大不似挂灯倒是在拆房子,门檐的积灰都扑簌簌落了一地。灯影下,小厮垂着头,模糊的唇角似带着微弯的弧度。
“哎呦,元旭,你这样就不地道了,怎能让我们尊贵的世子一人挂灯,好歹你也搭把手啊!”
花袍子着了一身中原人的锦衣华服,花枝招展,摇着纸扇,自回廊下缓缓行来,轻柔的衣袍无风自动,颇为风流倜傥。
世子眯了眼咬了牙“殿下当真是风姿绰约仙人之姿,看来休息的不错啊,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夜游汴河?”
“九转笙箫动月色,十里星河远缀天。烟雨难减千秋夜,一朝欢歌到天明。去!不游此地,枉来大齐。”
“好,那我就包下最大的画舫为殿下助兴,再叫上最美的舞姬,不,小倌,如何?”
世子特意咬了小倌二字笑眯眯的看着这主仆二人,花袍子毫无异色,倒是那一直从容淡定的小厮面上微微僵硬。
“甚好,楚言兄深知我心。”
花袍子笑嘻嘻揽过身旁的小厮,状似亲昵却挡住了小厮的神色,再放开时,一切波澜了无踪迹。
四人上了画舫,世子果未食言,既叫了美姬又叫了清秀小倌,衣香髻影,轻歌曼舞,极尽奢靡,宛如误入人间仙境。
满船绝色皆是京城中排的上号的佳人,而像莺莺姑娘,容华公子这种声名在外极少赴宴的绝世妙人尽也肯俯身一顾不由得令花袍子大为震惊。
花袍子挨近了世子,啧啧称赞“世子当真是潇潇洒洒红尘客,遍尝世间花与柳啊。多少人都聚不齐的场面便被世子您这样随手一招给唤来了。佩服佩服,在下佩服。”
“哪里,哪里,不过是今天看着殿下您在这里众人才给我面子。只不过殿下怎知这些人欢场中的身份呢?”
这可不再是线人一纸陈词便可描述出来的场景,各人容颜与身价,若不是生在这帝京繁华中时时见,谁人又能辨明这红粉宴?
花袍子一愣,而后打了哈哈道“我自是不知,只是这绝色美人一看便非寻常,一猜便是世间难寻了。”
花袍子笑的开怀,凑在世子身侧,与世子咬着耳朵,到了旁人眼里又是无边旖旎。转而想到了深宫中那位皇子,无不又深深惋惜。可惜了,世子竟是这样一个负心薄情性,也是,小小年纪纵横欢场,多少金粉软语声声娇喊的恩客,当时未留情,何时又能留意。
众人诽谤着世子拈花惹草的不负责行为,却未注意到席间悄然混进一个陌生面孔,那人舞着剑渐渐靠近主席,而后寒光一闪,偏锋急进,刺向与世子相谈甚欢的北狄皇子。世子挥袖欲挡,却见那刺客身影极快,鬼魅一闪,世子已飞出两丈之远。
一直在旁安静吃东西的净思忽如羽般轻盈飘出,拦住了往外飞的世子,将他安放于一个座位后欲起身找那伤人者,却不想一只小手忽地按住了他的手,压住了他的动作,而后轻飘飘吐出了三个他无法拒绝的字“加鱼干。”
净思欣然应允,看也不看眼巴巴向他求救的花袍子,一脸高深莫测的坐回位置上吃东西了。
可怜的北狄皇子孤零零一人被抛入了战局,左躲右闪也始终见不到同样被刺客缠身于楼下的小厮。一个分神之际,那剑尖距他心房只一指。当是时,忽自船外飞入一个玄衣高手,一掌震开了刺客,而后提了刺客衣领飞身而去。
众人揉了揉眼,只觉自己眼花了一般,若不是北狄皇子衣袍凌乱瘫坐在地,方才的一切都仿若流星一逝。
“无妨,无妨,些许意外,大家接着宴饮。”北狄皇子压下眼中翻滚之色,拂了拂衣袖,自地上风度翩翩站起,又对不远处仍惨白着脸坐着的世子拱了拱手,粲然一笑。
世子拿起桌面上的酒水,遥遥相敬“是在下失职,自罚一杯,给殿下赔罪。”一饮而尽后,世子又招人重点了曲目,一时间歌舞升平,杯觥交错。
晚风徐来,拂开画舫上层层飘纱,送出阵阵欢声笑语,却唯独散不开这浓浓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