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荣兰垂头,突然凄凄地笑了起来,“你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前在几次宴会上都出了风头,京城的权贵谁人不知你是个有才能又识大体的小姐,连皇后娘娘那儿你也是得了脸面的,我又能拖累你什么?”
江荣棠这才明白,江荣兰心里是苦的,对她的怜惜又多了几分。
她向江荣兰凑近几步,认真地看着她道:“脸面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就算京城的人不给我这个脸面,我也不觉得羞愧。日子是过出来的,姐姐若是连自己都自轻自贱了,还指望别人看得上吗?”
江荣兰“倏”地抬起了头,眼中的水雾分明。她诧异地看着江荣棠,“你这才多大的岁数,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想法?”
江荣棠心中发笑,也是了,自己现在在江荣兰的眼里,还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闺中姑娘,从小还没有娘教,怎么会懂得这些。
“姐姐你看,我都懂得,姐姐如何又不懂得呢?”
她怔愣住了,忽又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江荣棠。自己从前关在那个小屋子里,心中存了怨念,不愿意同她来往,也只当她和江荣锦一样,甚至会比江荣锦更加目中无人。
可是今日一见,不仅比江荣锦更沉得住气,眼界也更宽阔些,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从容,是在这世上活久了的人才有的,一般的姑娘及不上的。
江荣兰心里又更加不知滋味了,如今的江荣棠真是什么好的都占了,自己这辈子怕是企望不上了。
“你为何要同我讲这些呢?”
“姐姐资质拔尖,只是一昧守拙避事从不去争取,我替姐姐惋惜,也不愿姐姐就这样埋没了自己。”江荣棠格外诚心地看着眼前的姐姐,道叫江荣兰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江荣兰心里怀疑,江荣棠怎么会希望自己争取呢?若是抢去了她的风头,动摇了她在国公府中现在的地位,她难道就不会介意吗?
“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的吗?为什么?”
“你我同是幼年生母便去了,没人疼没人爱的,能平安长大已经是万幸了,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有人将主意打到你我身上。所以,一昧地忍让躲避是没用的。”
短短几句话给江荣兰带来从未有过的震撼,一语点醒梦中人。她这么多年在国公府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生活着,要不是江霖舟要和安定侯府定亲,其他的几个妹妹又没到年龄,否则估计都快忘了有她这个女儿的存在。
“小姐,小姐!”
江荣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婢女春月唤了江荣兰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
江荣兰眸子黯了黯,过了许久才有气无力地问道:“春月,我是不是错了?”
春月是江荣兰的生母留给她的心腹,从小就跟着江荣兰长大,是整个国公府最关心和在意她的人。
刚刚江荣棠说的那番话她也听了进去,那些话其实也是她一直想要劝江荣兰的,可是却从来不敢说出口。
小姐看上去柔弱,可是内心是最要强的,她坚定了的信念,一般人休想改变。
可是看江荣兰现在的反应,江荣棠的话她怕是已经听进去了,春月打心眼里地替江荣兰高兴,也盼望着今后江荣兰能振作起来,从今往后为自己好好活。
“小姐,四姑娘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啊。”
江荣兰攥着帕子,手微微有些颤抖。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我害怕,我怕就算去争取了也没有结果。”
春月拉住她颤抖的手,安慰着:“小姐,就算没有结果,横竖也不会比现在差了。奴婢打小就看着您长大,花一般的年纪却总是将自己困在那个小屋子里头,我心疼啊!”
说着说着,双眼腾上一股雾气。
“我原心里就对她存了怨恨的,为何她母亲入了府就是正室,我母亲可是陪着父亲从落魄一直走上来的,最后连个名分都没有。”
春月劝解:“那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小姐又何苦拿这个来折磨自己呢。夫人临走时说过,四姑娘的母亲待她也是极好的,不像周姨娘,菩萨的面子罗刹的里子。”
江荣兰慢慢回想起从前国公府发生的种种,周氏自自己的母亲,江荣棠的母亲去世之后便在国公府坐大。她一直守拙慎言,所以周氏并没有找过她的麻烦。
可是江荣棠受过的那些委屈,仔细想起来,和周氏也脱不了干系。
是自己的那些偏见害了自己,她还整日地在自己的屋子里怨怼着,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江荣兰此番豁然开朗,眼神也坚定起来,擦干了眼泪回到自己的屋里。
晚上,府里安排了京城里最好的烟花班子,来为各位放烟花。
这烟花是才刚刚传入京城的新鲜玩意,京城里还甚少有人请来玩过,所以大家伙都很兴奋地围在湖边,等着看烟花。
晚宴的时候江荣棠见江荣兰眉间的愁色尽褪,眼中神采奕奕,还主动同她打了招呼,便知道自己的劝解起了效果,心情甚好,所以晚宴过后也性质勃勃地站在湖边等着看烟花。
“四妹妹!”身后突然有人叫了她一身,江荣棠转过头去,却看见江荣婷正笑盈盈地小跑着到向她走来。
她有些疑惑,江荣婷什么时候对自己这般好脸色了。
“原来是三姐姐,叫我有什么事吗?”
江荣婷神秘地附在江荣棠的耳朵上,轻轻道:“烟花班子里的人说,有些小烟花是可以抓在手上玩的,我和五妹妹就同他们要了些,咱们几个姐妹一同去清凉阁那儿玩吧,别叫老太太父亲知道了。”
江荣棠对这些小玩意儿不感兴趣,对江荣婷今日的热情也很怀疑。
可江荣婷却一点破绽没有,甚至见江荣棠一脸不情愿,还嗔怪了起来:“四妹妹真是扫兴,这种东西总要大伙一起玩才有意思。今日大家都是一团和和气气的,妹妹就不能放下成见,图一乐不成吗?”
拗不过江荣婷,江荣棠只得跟了去,不过心里也是提着一百个小心,冷眼看着她。
若是江荣婷今天真的只是兴起想要大家一同热闹热闹,那就罢了。可若是她想要耍什么花招,也别指望她跟个羔羊一样乖乖地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