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等了好久,却终究未能等到回音。
是否真的同余归晚离开,于莫阿九心底,是一个无需考虑的问题。
天下之大,那般多人,她甚至连容陌都可伤害,却唯独不能再伤害余归晚了。天下第一嗓……从来都那般温暖,他本可以拥有自己的幸福,而非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她不会同余归晚离开,此念头,在心底早已根深蒂固。
然而,在她做出此决定后的半个时辰内,终究还是发生了变故。
约莫临近傍晚之际,隐隐瞧见窗外天色已然暗沉下来,下瞬,莫阿九只听见门口一阵蹒跚脚步之声,而后锁匙被人以掌力重重劈断,甚至木门都应声而开。
此刻归来之人,唯有余归晚了,莫阿九刚欲将自己所做决定说与余归晚听,下瞬便发现,他双颊尽是汗意,此刻正站在门口处,绯衣有些许凌乱。
“快走!”他对她颔首,声音紧绷,似是格外紧张。
莫阿九的心思紧跟着提了起来:“发生何事?”就连她的声音都随之压低。
“我们须得快些离开,此处被人盯上了!”余归晚飞快解释一句,下瞬便已抓紧莫阿九的手腕,带着她便朝着门外奔去。
莫阿九一僵,动作都停滞了。
“不是容陌的人!”似是不甘,余归晚却还是补充了一句。
莫阿九手指微颤,她终究……还是这般容易被人看穿。
然,方才走到别院门口处,木门喑哑一声徐徐打开,莫阿九甚至未曾望见别院前的丛林,便已看见门外,一片黑压压人群。
众人身穿夜行衣,手执长剑,双目凛凛。
“这边!”余归晚低声道着,抓紧莫阿九朝一旁跑去。
“他们是何人?”莫阿九紧张问着,竟敢在这般明目张胆抓人?莫不是……
“黑道之人!谁知道是谁人所派……”边朝前奔跑,余归晚边沉静解释着。
“你怎的会惹到黑道之人?”莫阿九蹙眉。
“这世道向来鱼龙混杂,惹到谁都是有可能的!”
“却也不对啊!”莫阿九陡然反应过来,脚步踉跄了一下,“那些人所抓之人是你,你便独自逃走便是了,为何还要抓伤我……”话虽这般道,她奔逃的速度未曾慢上半分。
“你当真以为你跟在我身侧,那些人会相信你是无辜之人?”余归晚回眸,俨然看傻子一般睨她一眼,“莫阿九,你虽然生的貌丑,但若是真的卖,却也能卖几两真金白银!”
“……”莫阿九静默了。
待得街巷,前方已是一片闹市,眼见二人便可逃脱于人流之中。
“砰——”身侧,陡然一声闷响。
下瞬,余归晚闷哼一声,身子剧烈趔趄了一下。
“你如何了?”莫阿九转眸匆忙问着,气喘吁吁。
“也许……被追上了……”余归晚勉强一笑,下瞬陡然望向莫阿九身后,神色大变:“小心——”
话落,他已然飞快将她揽在身前,护她于怀中。
“砰——”的一声,又是一声闷响。身后之人一根长长粗棍,重重砸在余归晚后背之上。
莫阿九只觉身后男子身子都随之一颤。
“你如何了,余归晚?”她猛地直起身子,匆忙问向那绯衣男子,却只望见他的神色尽是痛楚。
“怕是……”呢喃一声,未等说完,余归晚已然懒懒晕倒在她的肩头。
“把这女人眼睛蒙上,带走!”眼前,黑衣人粗嘎一声,挥挥手道着。
……
眼前,尽是一片漆黑。
莫阿九被黑布蒙住双眸之时,心底仍旧一股飘渺之感,只觉得……这件事发生的太过诡异,更为重要者是……余归晚!
他轻功素来无敌,而今怎的这般轻易便被抓住?
一路上,莫阿九凭借触觉,只感觉自己被人押上马车,而后众马齐声长嘶一声,马车风驰电掣般狂奔而去。
不知究竟狂奔多久,一抹粗里粗气的声音响起:“老大,接下来该如何?”
“一路出城,谁敢拦,杀无赦!”声音格外阴冷。
出城……莫阿九呆了呆。
“余归晚呢?”她沉声问着,不知是否她之错觉,总觉这些人……对她倒是分外轻柔,似是……不敢伤害。
“现下你顾好你之性命便是了,管余什么归晚作甚!”一人不善应着。
“……”莫阿九微有停顿,静默片刻。
顷刻间,一旁轿帘处一阵清风袭来,夹杂着细细青草之香,京城之内,素来只有城郊处有这般清新之味,他们……大抵已然到城郊了。
周遭,一片静默,甚至静默的越发诡异起来。莫阿九静静靠着轿壁,微微眯了眯双眸,只觉得……心中并无恐慌。
伸手,欲将眼前黑布掀开。
“不准乱动!”之前那老大陡然出声,声音“凌厉”。
莫阿九微顿,收回手:“余归晚在何处?”她再次问道。
“怎的听不懂人话?偏生还问!”那人不耐,“怎么?余归晚是你何人,这般关切?”
“我之挚友及……亏欠之人。”莫阿九静默片刻,方才回应。
“只是友人?”那人声音越发低沉,似是……有人在蓄意伪装一般,听来十分压抑。
莫阿九颔首:“只是友人。”
“只是友人,你会这般关切那余归晚的下落?”那人显然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他是因着救我,方才被你们所抓到……”莫阿九眉心越发紧蹙,心中登时疑窦丛生。
“哈哈哈哈……”那人“奸佞”一笑,“这位姑娘你可知,我们将那余归晚抓到何处了?”
“何处?”
“另一个你终生都寻不到之处,谁让他惹到不该惹之人,我定要将其剥皮削骨!”
“……”莫阿九微微抿唇,神色甚为平静。
“怎的?这位姑娘难不成不担忧那余归晚的安危?”最终,竟是那人率先沉不住气,发问道。
莫阿九却偶然笑出声来:“剥皮削骨怎的足够?他那人,当时抽筋放血,毁容吃肉也不足惜!”
“……”那人似是受到极大刺激,长久未曾言语。
“自然,大牢酷刑亦必不可少,凌迟处死,五马分尸,腰斩执行……当让他尝个遍才是……”莫阿九道着,猛地抬眸,“你说是也不是,余归晚?”
话落,她已然抬手径自摘下双眸前的黑布,果真,坐在自己身前之人,正是穿着一袭绯衣的余归晚,他望着她,神色莫名。
“你……”余归晚轻怔,神色唯有尴尬。
“这是何处……”话并未道完,莫阿九身子便陡然僵住,猛地掀开轿帘,前方八匹骏马拉着马车,已然奔驰在城外官道上。
“你这是何意?”她直直望向余归晚处,这个男子……方才那些分明只是做戏罢了,只是为了将自己带离出城!
“随我去翼国!”余归晚望着她的模样,神色终究逐渐冷了下来。
“所以你安排这一出戏码,只是为了将我骗出城而已?”莫阿九的眼底,越发多的不忿。
“莫阿九!”余归晚声音陡然增大,双目微紧。
“……”莫阿九睫毛轻颤,抿唇,再不言语。
“被劫持,半真半假,”余归晚之声,终究徐徐低了下来,“翼国之人,接我回去罢了,可我却也骗了你,只因着……我应下回去,唯一条件是,带上你。”说至后来,他的声音似是叹息一般。
莫阿九心口微颤:“你且停下马车吧,将我放在此处,我……不离开……”他的声音分外平静。
“你不过只是舍不得此处之人罢了,是也不是?”余归晚盯紧了她,“那若是有了这个,莫阿九,你可还舍不得?”
话落,她已然将一纸书信扔于莫阿九身上。
莫阿九身子一颤,良久方才缓缓将书信掏出,极为熟悉……她曾看过的……
那一封苏倩兮曾拿给她的……容陌亲笔书下的休书。
莫阿九从未想过,她还能再见到此封休书……
一旁,信封之内陡然轻飘飘飞出一纸字条,莫阿九一呆,良久方才徐徐拾起。
如同当初打开那个香囊内的字条一般,打开眼前的字条……
莫阿九未曾言语,只是怔怔望着。
字条之上,唯有短短四字罢了:
一路顺遂。
她说:余归晚要我同他一同离京。
他应:一路顺遂。
良久,莫阿九紧紧将字条紧攥手心,生生挤出一抹笑:
“不是要离开此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