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深觉,容陌将张嬷嬷调回养心殿,不过是因着要监视她罢了,他分明笃定自己不会忤逆张嬷嬷,不忍张嬷嬷被责备!
“可是张嬷嬷……眼下我确有要事……”莫阿九默默眯眸对着张嬷嬷讨好笑了笑,张嬷嬷总是受不得她服软的。
果不其然,张嬷嬷脸色已有缓和迹象:“若是这般……娘娘万不可谈太久……”
“一定!”莫阿九笑开。
张嬷嬷终究摇头叹气着退了下去。
“你方才想说什么!”门甫一关上,莫阿九便当即转身朝着身侧百里笙处望去,声音困惑。
“……”百里笙顿了顿,脸上笑意都比之方才淡了几分,“我说,小九儿,莫要将我当小孩子般看,我自己之事,已然能做主!”
“最好是这般。”莫阿九低声喃喃,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百里笙都有些深邃起来
“我记得你曾提及,你尚有一弟?”似转移话头般,百里笙望了她一眼,复又徐徐笑开,沉声问着。
此话一出,莫阿九果真被吸引了几分心思,微微颔首:“不过现在他大抵还在江南一带游历吧……”
“嗯?”
“小北……我一直唤他小北,”莫阿九顿了顿,“他极为聪慧,所幸并不知当初容陌之事,自小不曾依赖人,加之懂的很多……”
“是吗?”百里笙声音恍若低喃,“倒是同你口中的他甚像呢……”声音似是自嘲,又似是嘲讽。
莫阿九一僵,好久声音微凝:“你……说什么?”
“无甚。”百里笙匆忙摇首,“话说,小九儿,你曾卧病榻之际可是说过,若你好了,便给我做你最为拿手的鸟生鱼汤,我未曾吃上便游历四方,而今可不能反悔!”
那时,他喂她下药后便等着后续反应,抱怨了几句“除却浪费我药材,没什么用”时,她用沙哑的嗓音告诉他,她做的鸟生鱼汤美味的紧,话没说完,便再闭口不言,大抵……是响起什么人了吧。
“也就你嘴馋!”莫阿九默默瞪了一眼他,终究还是认命转身,“也便是念在你是我恩人情面上,便勉为其难让你品尝一番吧……”
话落,人便要起身外出。
“对了,我倒也带了些境外美食。”百里笙笑着跟上。
“什么美食?”莫阿九眼眸一亮。
百里笙轻笑摇首,微微展开,却见他手心,正是一捧榆钱。
“呵呵……”干笑一声,莫阿九怒视百里笙一眼,却还是将榆钱接过来,放在一旁,起身朝御膳房处行去。
身后,百里笙望了一眼桌上榆钱,微微耸肩,那榆钱,确是想起她时摘下的,便跟着一同带了回来。
这一日,御膳房之人均都诚惶诚恐,毕竟娘娘竟亲自下厨,这一日,养心殿众人均庆幸圣上政事繁忙未曾回宫,否则,他们怕都要被连罪。
只是……用过午膳后,百里笙似依旧无离去之意,反倒望着养心殿庭院中那一凉亭发呆,甚至还要莫阿九将笔墨纸砚备好。
这亦是在西北之时,莫阿九仅有的雅兴,有时在凉亭内,一坐便是一下午。
未曾想,如今竟还能再来一番。
未回绝,莫阿九命人拿来笔墨纸砚,以砚台压着宣纸,寥寥数笔,便已然勾勒出几抹树枝繁盛之象。
“你总是画景,人也唯有那一人……”百里笙眯眸望着她,只觉像是回到那三年间般。
“……”莫阿九拿着毛笔的手一颤。
“今日,给我作上一幅画吧!”未等她回应,百里笙已然坐在凉亭另一旁。
莫阿九僵硬片刻,终究还是拿过毛笔,静静勾勒。
作画,本就是一件慢活,需要人全身心的投入其间,偶有清风拂过,莫阿九亦鲜少动作。
是以,她更未曾听见凉亭外,一阵脚步之声传来。
“莫要乱动!”百里笙似要转身,却被莫阿九一下呵止,他也便乐得自在。
他擅长用药用毒,可内力也有几分,察觉到脚步之声不在话下,可眼下,他也不过是听从莫阿九指挥罢了。
“啪……”一声细微响声,莫阿九微蹙眉,不知为何,手指微抖,墨滴都溅了一滴。
心底,陡然一愣,莫阿九徐徐转眸,却只见……一抹明黄色身影立于凉亭外。
“爱妃,可是有贵客?”容陌出声,分外温柔。
“……嗯。”迟疑片刻,莫阿九方才硬着头皮答着。
“甚好,继续便好!”容陌颔首,而后竟转身朝殿内行去,甚为体贴。
莫阿九望着那抹明黄色背影,心底却越发凉了。默默扭头,瞪了一眼一旁的百里笙:“你为何不告知于我?”
“是你要我莫要乱动的!”百里笙回望着她,满眼无辜。
她……莫阿九一僵,脸色都跟着青白了几分。
“我可被你害惨了,百里笙……”干脆起身,画也再作不下去,抬脚便要走出凉亭。
却未曾想,在离去的瞬间,衣袖,竟被人轻轻拉住。
“小九儿,画,还未曾画完!”百里笙声音极为平常,像极了曾经替她疗伤之时,那个面对惨烈伤口无动于衷的无情医者。
莫阿九无奈转眸,望向桌上画了一半的画,终究还是摇首:“小笙,有些东西,并非一定要有结局!”
“若我定要有个结局,且还是圆满结局呢!”百里笙猛地抬眸,声音分外无辜,眼底,却尽是严肃。
莫阿九被百里笙此刻的认真双眸惊到了,呆怔立于远处,长久一言未发。
“哈哈哈……”下瞬,百里笙陡然笑开,“好啦,小九儿,我亦要离去了,话说,那太上皇之心疾,虽无伤大雅,但要根治还须得些许功夫的……”
话落,他已然转身,朝着殿门口处缓缓行去。
莫阿九望着百里笙的竹叶长衫背影,良久,方才转身朝殿内走去。
然,越发靠近殿内,心底一股莫名之气溢出,几日前,他还因着旁的男子对她说句话便捻酸,而今,竟然还那般体贴腾出空间……
打开內寝大门,莫阿九正好寻某个刚下朝的男子,却被站在內寝门口的身影惊到了。
哪里用寻,容陌分明就站在那里,已然褪下明黄色龙袍,换上一袭白色宽袍。
“你方才……便一直立于此处?”莫阿九声音都有些紧绷下来。
“爱妃以为呢?”容陌望着她,而后抬脚,徐徐朝着她迈近着,一步一步,步步莲花。
莫阿九颤巍巍后退着,他前行一步,她便后退一步,前行一步,后退一步……
“容陌,你……”
刚欲启唇,便已被男子轻叹之声打断:“阿九……你似乎从不长记性啊……”容陌声音温柔似水,然……却让闻者心底翻起一丝凉意。
“你说……说什么?”
“在你我二人之殿内,竟然同旁的男子纠缠,甚至还帮他作画……”容陌依旧轻笑着,“阿九,这番事,也便你能做出的吧?”
莫阿九还欲后退,未曾想已然到床榻旁,再无退路。
“容陌……方才,不过只是闲来无事罢了,而且……小笙如我弟,你莫要乱捻酸吃醋啊……再者说,我长久未曾提笔作画,便练习一番……”
拈酸吃醋?容陌眼底,似有亮光闪过,当初,将温青青自江南牢狱内带到京城之际,他曾暗中调查温青青之身世,发现了她和莫阿九之父莫玄之间的关系,而那时,他亦察觉到……有另外一股势力,亦在调查……
他便差人调查了一下那股势力所在,正在西南牧场处。
起初并未在意,而今,却似乎有所关联了……
那时,仙手游医百里笙,正在西南牧场!
“阿九……”良久,容陌似是终于回神,微微启唇,“我若当真大吃飞醋,现下,你便不会着寸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