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莫阿九回宫后,第一次行入御书房内。
御书房内,变化本就大。
她立于书案旁,静静环顾四处,这里太过雍容,许是有所变,她亦瞧不出来罢。以往,随容陌前来之时,她从来都是看人的,岂会看这周遭陈设?
“在看什么?”一旁,始终被忽视的帝王言语间却尽是不乐意,眉心微蹙,以往,她满心尽是他,何曾注意这周围死物?
他竟……有几分不悦这御书房陈设起来。
“无甚……”莫阿九摇首回应,而后蓦然想起什么,手指想一旁书柜前方,“我依稀记得,此处曾悬了一副画作啊……”
那画作,乃是当世名家执笔所画,乃是一副魑魅魍魉凶态毕露之画,据传能镇一切妖邪,曾在前朝之时,便已悬于此处,而今,竟消失了。
容陌神色一僵,好久方才带了些许尴尬:“朕瞧着不悦,烧了。”他随口道着。
“烧了?”莫阿九惊讶睁大双眸,“那可是……”
话未说完,便已然停滞!
她微微眯眸,似是……想起了些甚么……
父皇还在世时,她便极为喜好往父皇这御书房钻,却有一日,在御书房,她竟沉沉睡去,醒来之时天色昏暗,她一眼便望见那墙上魑魅魍魉画,当即被吓得涕泗横流。
后,容陌登上帝王,她曾玩笑般说着,将这幅画烧了罢!
而那时,容陌不过冷冷瞥她一眼,再一言未发。
如今……
“难道是因着我当初那番话,你……便烧了那副画?”莫阿九默默启唇,应当……不是啊,那时太过遥远了……
“岂会!”容陌几乎连思索都未曾,径自否认道,只是,眼底终究添了几分心虚,耳根微红,“是……惊到了……严公公罢了!”
御书房外,严嵩蓦然感觉周身一冷。
惊到严公公便要烧画?莫阿九双眸添了几分诧异,而后了然颔首:“就知不会因着我……”
一旁,容陌脸色越发难看了。
“皇上——”却在此刻,门外陡然传来严嵩不自在的声音,“苏姑娘给圣上送茶来了。”
苏姑娘,苏倩兮。
莫阿九睫毛微颤,双眸沉下,并无其他情绪。
容陌几乎瞬间望向莫阿九处,声音都添了几分冷冽:“不……”
“让她进来。”一旁,一声女声陡然响起。
容陌双眸一怔,这声音,正是莫阿九。终究无奈,他垂眸,默认了她的话。
“吱——”喑哑一声,御书房门已然被人轻轻推开。
“倩兮参见皇上,”女子柔婉之声微微传来,莫阿九在一旁静静望着来人,一袭浅桃色裙裾,倒是添了几分娇俏可人之意。
“倩兮听说皇上今晨在御书房,特地泡了一壶茶,给皇上解解乏……”苏倩兮显然未敢环视,连坐在一旁昏暗之处的莫阿九都未曾望见。
“朕无需解乏。”容陌几乎无甚犹豫,径自回绝。
“圣上……”苏倩兮微怔,继而双目一凝,俨然有水雾升起。
“苏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倒是愿意品尝一二。”一旁,始终未作声的莫阿九慵懒起身,她不喜欢苏倩兮那张脸,可是……却也由不得被人这般无视。
“莫……娘娘?”苏倩兮显然被突然出现的莫阿九惊到了,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却很快垂眸掩去,“娘娘既愿品尝,自是倩兮的福分。”
话落,她已然将茶放在一旁木桌之上。
莫阿九徐徐上前,望着苏倩兮倒茶,而后将杯盏端到她跟前。
一旁,容陌眉心蹙的越发紧。
莫阿九随意拿过茶,仰头,喝下一口。
然,被慵懒的神色,却在品味到茶香后骤然停顿。
茶虽相似,然不同之人的泡法,自有不同的味道,可苏倩兮所泡之茶,竟与她今晨所泡的茶味,那般相似……
太像了,就像……专程来取代她一般。
“你先行退下!”终是容陌察觉到此间不对劲,已然起身,对苏倩兮随意挥了挥衣袖。
“皇上……”
“退下,无朕允许,不得出殿半步!”容陌言语之间已添了恼意,下瞬,抓着莫阿九的手腕,将她带入到御书房后的休憩之处。
苏倩兮似是离开了,莫阿九听见了严嵩进来的声音,她却只是站在那休憩之处,一言未发。
“发生何事?”容陌方才便盯紧了她的神色,稍有变化,他便已然察觉。
“无事……”莫阿九微微摇首。
“莫阿九!”容陌的声音自今晨始,首次这般冷凝。
莫阿九双眸一滞,终于望向他“苏姑娘……”
“嗯?”
“……所泡的茶味,同我并无二样……”她终于说出口。
容陌神色一怔,似在思索些什么,好久,唇角流出几丝笑意:“可是在拈酸吃醋?”
莫阿九一震,几乎习惯般回应:“本姑娘素来喝醋,从不吃醋……”话落,人却有些怔然,她似乎有好久未曾这般肆意言语了,性情终究带了一丝悻悻:“皇上既无事,我便先告退了……”话落,便要先行走出。
“站住!”容陌嗓音醇厚,言语间半是命令。
莫阿九却似未曾听见般,径自向前行着,她知,即便冷冽如容陌,而今都不会对自己如何了!
“我自病后……”果不其然,容陌声音已然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宠溺之意。
莫阿九脚步微停。
“自病后,我性情便极为不稳,甚至……感觉体内有二人都在争夺着这具身子,那时……”容陌垂眸,掩去眼底痛楚,“我竟想要将你流放于牢狱中……”
幸好那时,他偶有机遇回归理智,否则,她不知多久才会从牢狱中出来。
“那些时日,我体内二人似冰火,却终究是那帝王占据上风,我便……找了些极为像你的女子,以宽慰体内那个只想要你的阿陌……”
容陌知,这些往事,她总归会知晓的,不若此刻,自己亲自说与她。
“其后之事,你也已然明了……”容陌苦笑一声,“即便苏倩兮样貌性子甚至各处与你再相像,她终究不是你……”这一点,容陌自始至终,一清二楚。
因着不是莫阿九,所以即便苏倩兮在身侧,他却依旧焦躁不安。
不是莫阿九,他才会唤苏倩兮为“九儿”,他可以忍受她伴在他身侧,却终究……不能碰她。
他高估了自己的心思,原来……从来惹她心动之人,唯有一个罢了!
“为何?”莫阿九抬眸,定定望着容陌,“为何……要去找那些与我相像之人?只是想要宽慰你体内的阿陌,成全你的帝王大业?”
“还因……”被莫阿九这般澄澈的目光所望,容陌竟觉得自己双眸越发忐忑,然,却始终紧紧回视着她,“……我……甚为想你。”
甚为想你。
容陌从来极少对她说出这般言语,莫阿九登时只觉自己心口一颤,竟有些恍惚起来。
好久,她只觉心口处涌现一抹狂喜,然面上却始终故作苦恼之意:“若是这般,你身侧岂非已然有了诸多女子……”
“你以为朕是余归晚那般风流之人?”容陌蹙眉,双目都变得严肃下来,俨然换了性子般,只是话语间添了几丝不自在,“从来……只有一人!”
至于那一人是谁,莫阿九无需再问了。
只因着……昨夜,她还曾深切感受过容陌这番话。
“莫阿九!”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容陌陡然凛起神色,甚为严肃。
“嗯?”莫阿九抬眸。
“以后莫要再与余归晚太过亲近!”
“……”莫阿九眉眼间尽是无奈,“我若果真倾心于他,而今,怕是早已浪迹天涯,再不回这京城!”
“……”容陌面色一紧,仅是想到她与旁人浪迹天涯,他便心中极为难受,眼下却又不忍苛责于她,最终只挤出一句,“……我知。”
莫阿九轻笑一声,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方才,你道你病后想要放弃于我?”
“……”容陌神色罕见有所不明。
“你说错了呢……”莫阿九垂眸笑了出来,“你无病!”他不过性情不稳罢了,从不是病。
她记得清楚,当初他说自己是“怪物”,可是如今,她想告知于他,他不是,从来都不是!
容陌轻怔,而后勾唇。
然在此刻,门外之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竟焦灼的紧。
“皇上、娘娘,将军府来人报,将军夫人难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