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归晚极为生气。
莫阿九鲜少见到余归晚竟有这般愤怒之时,他反扣住了她的手,这一次,再未放松分毫,而后,拉着她,朝着一旁的内廷之内行去。
莫阿九堪堪跟在余归晚身侧,趔趄了好几下,满眼尽是茫然无措。
“砰——”门,被人大力关上,余归晚终于松开了她,却只站在内廷之内,眉心紧蹙,似在想着什么。
莫阿九静静望着他,她只觉得……余归晚似也在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他本焦灼的目光陡然抬起,死死朝她望了过来:“莫阿九,你究竟怎么了?”他问着她,那般严肃。
莫阿九被这般一问,越发怔忡,好久方才抬眸反问:“什么……怎么了?”
“你究竟……在怕些什么?”余归晚行至她跟前,垂眸,盯紧了她的眼睛,不放松分毫,“莫阿九,跟在我身侧,便这般让你感觉到不安定?不曾抬眸,甚至连那些人都不敢看,你……可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莫阿九?”
可还是吗?
莫阿九顿了顿,她自己都不知了。只是,却也明白了一些,大抵是因着自己今夜,太过丢人了罢。
“余归晚……我早就说过……今夜,你不该让我跟在你身侧的……”她已然这般,果然连累了身侧之人。
余归晚所宴请之人,大多有权有势的紧。
“从不是因着这些!”余归晚陡然恼怒起来,广袖一挥,掀起一阵凉风。
下瞬,他垂眸,定定望着她:“莫阿九,你可否将以往那个莫阿九还给我?那个……即便历经诸多苦难,可双眸已经亮的惊人的莫阿九,而非今日……这般自卑、不敢示人的莫阿九!”
以往那个莫阿九……
莫阿九双眸微颤,她似乎有些明了余归晚的意思了,可是最终,不过微微勾唇:“余归晚……以往那个莫阿九,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原来,真的回不去了。
原来……她也真的变得彻底了。
“那只是因为你不愿记起而已!”余归晚近乎粗暴般打断了她。
“……”
“莫阿九,秦伯养我成人,形同我父……”
“你已说过。”
“我身侧佳人众多,却无一人曾见过秦伯,”余归晚再次道着,“今日,我将你引见于他,你可知是何意?”
从未有人见过,唯有她而已!
莫阿九呆了呆,好久:“今日见面,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余归晚双眸骤然紧缩,最终只余下一声近乎咬牙切齿的低喃,“你竟说……只是巧合?”
她不知,这世间,究竟有多少女子哭天抢地盼着这番机遇?
她不知,她是他第一个心甘情愿引见给秦伯之人?
她……总是这般!
莫阿九侧眸,避开了他的注视。
“莫阿九,你给本公子出去!”余归晚陡然制止门口处,声音凌厉。
“……”莫阿九微怔。
“莫阿九,本公子让你出去!”余归晚再次厉声重复道。
每一次,总在他觉得二人间有所亲近之时,她总会这般冷静提醒他,不过只是一场错觉罢了。
几次三番打定主意了定要放手,却终究难以下定决心!
甚至……他会偷偷疑心,她是否学了苗疆巫蛊之术,给他下了蛊,否则……他岂会对她,次次不忍?
“我先出去了。”莫阿九垂眸,转身便欲朝门口处行去,别人已然逐客,她何必还要待在此处。
“莫阿九!”身后,陡然一声呼唤。
“……”
“莫阿九,六年前,勾栏院内,假作风流公子模样,说要买我一夜良宵的那个女子,你……让我,再见‘她’一面可好?”
莫阿九的身影已然僵直,定在门口,终究还是抬脚,迈出了房门。
余归晚说,他想要再见曾经那个“她”一面,她未曾回应。
可是,她未曾说出口的是,她也……想念极了那个女子,想念到……日日夜夜,撕心裂肺的痛,想念到……一提及,便潸然泪下。
那个莫阿九,美好的……形同梦幻一般。
终究,在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之际,莫阿九飞快垂首,朝着前方宾朋休息之处奔去。
只是……奔跑的身影蓦然停滞,肩膀陡然一痛。
“诶哟——”一声女子娇腻惊呼之声传来,莫阿九只觉鼻间一阵香气袭来,白影一闪,一名女子已然跌倒在地。
“何人这般莽撞?当真不带眼睛出来……”女子之声,戛然而止。
“抱歉。”莫阿九只垂眸致歉,未曾望见,女子在盯着自己的脸。
“是你?”女子声音陡然扬起。
莫阿九微怔,终于抬眸,只是……一个陌生的美貌女子罢了,她并不相识:“姑娘认识我?”
“方才,便是你同余公子一同入内的吧?”美人儿望着她,微微挑眉。
莫阿九静默,未曾言语。
“而今,倒是泪水涟涟了……”美人儿凑近了她,而后轻笑出声,“怎的,你也是……被抛之弃之了?”
“什么?”莫阿九蹙眉。
“我还当余公子将我弃了,又找了何等天姿国色,而今看来……”说罢,美人儿后退几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过……姿色平平罢了!”
“……”莫阿九手心蓦然攥起,“我先行离去了……”
“诶!”却被那美人儿一把拉住,“怎的?你有本事勾引余公子,便要有被玩弄一番后抛弃的觉悟……”
莫阿九紧盯着那美人儿抓着自己的手,心底一阵抵触之意顿生。
她拼命告诫自己,莫要惹事,再无人站在她身后替她撑腰了,只是……
“莫阿九,你将以往那个莫阿九,还给我可好……”余归晚的声音,传入耳畔。
莫阿九睫毛微颤,良久,陡然抬眸:“放手。”她沉声道着。
“什么?”美人儿似乎惊了惊。
“放手!”莫阿九重复着,声音越发凉薄。
“你……你这等姿色,竟还敢冲我……”
“他宁可要我这姿色平平之人,也要将你弃之,那敢问姑娘,究竟有多难以令人忍受?”
“你……你……”美人儿似越发恼怒。
“吵嚷什么?”一旁,陡然传来一阵粗犷之声。
莫阿九转眸,却只见一名五大三粗留着络腮胡、穿着盔甲的男子站定在美人儿身侧。
“王将军。”美人儿似变了一人般,顷刻间温柔如水,“都是此女,被余公子所弃,竟……竟将火撒到奴家身上,奴家这才,这才……”
转瞬,已泪水涟涟。
王将军……
莫阿九眯了眯眸,陌生的紧。
“我与这位姑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过偶有相撞,已然致歉,便先告辞了。”扔下这番话,她再次转身欲离开。
“慢着。”那美人儿显然已有人撑腰,越发不放人起来:“偶有相撞?你方才分明存心撞我,否则现下见王将军这般神武护我,岂会想要逃之大吉?”
一旁,被夸神武的王将军显然极为受用,声音越发猖狂:“你,可是存心撞俺美人儿?”
“不是。”
“怎的不是?”那美人儿转身伏到王将军怀中,“奴家……奴家都被撞青紫了呢……王将军,今夜,今夜奴家宽衣解带后,你定要替奴家好生查看一番……”
言语之间,挑逗的紧。
莫阿九只面无表情望着。
“你……给美人儿磕三个响头,本将便饶你贱命一条!”王将军显然早已心猿意马,指着莫阿九命令道。
那美人儿,神色见倒是越发嚣张了。
“磕三个响头?”莫阿九低低重复着,若是以往的莫阿九,定然不会忍耐了吧?心口处,似隐隐有怒火在酝酿。
“没错!”美人儿嚣张颔首,“我瞧见你从余公子房中跑出,也不过被玩弄后的贱胚子罢了……”
“那你又是何物?”莫阿九陡然抬眸,目光中寒光闪过。
“你,你说什么?”美人儿似被她盯得停滞一瞬,“且不说我未曾和余归晚如何,倒是姑娘你,刚刚不还说你是被余公子抛弃之人?那这贱胚子,可不正是你自己咒骂自己……”
“你!”美人儿脸色一白,扬手,便要一巴掌重重打下。
莫阿九双拳骤然紧攥,终于……再不愿忍着,抬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已然一巴掌打了上去。
“啪——”巴掌之声,极为清脆。
“你……你竟敢打我?”美人儿捂着脸颊,死死瞪着她,良久,陡然转身,钻入王将军怀中,“王将军,这人竟……竟当着您的面打我,这哪儿是打我,分明是……打您脸上啊……”
那王将军闻言,当下脸色僵青,抬手,一掌便欲朝莫阿九打来。
男女之间,力量悬殊终究太过明显。
莫阿九知,她能打那美人儿,终究抵不过眼前这粗莽男子,当下也未曾闭眸,只安静站在原处,双目冰冷。
只是……
却在那王将军的掌,将要打到她之际……
“啊——”陡然,一声尖叫之声传来。
莫阿九定睛。
却望见,那王将军的手,竟被一片叶子生生截断半个,手骨均被削断,只有皮肉相连,耷拉在手腕处,血迹斑斑。
众人大骇。
却只觉门口处,一阵冷冽之气,顷刻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