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有时亦觉得,这世上岂会有自己这般之人,这般……残忍。
好比……此刻。
当她问出“你可爱我”之时,当看见余归晚脸色陡然苍白,欲言又止之时,她的心底,除却短暂松懈后,竟隐隐浮现一抹快感。
她在竭力安慰着自己,瞧,即便天下第一嗓待你再好,终究也只是喜欢罢了,而非爱。
心底,对他的愧疚,似也随之消弭了一些。
“莫阿九……”却不知多久,余归晚轻声呢喃唤着她的名字。
“……”莫阿九睫毛轻颤,未曾言语。
“莫阿九,分明是你心中从未有过我,分明是你从未将我放入心底,却这般逼迫于我,倘若你心中有我半分位子,这个问题,我定能坦率回应……”
坦率回应……
莫阿九的心口,骤然一酸,眼眶随之温热。
“莫阿九,是否,本公子说不爱,你心中方才会好受几分?”他似看出她心之所想,轻声道着,眼底越发幽深漆黑。
是否说不爱,方才会好受几分……
原来,余归晚已然看了出来,看出她心内的侥幸与阴暗。
徐徐垂眸,不愿再被察觉。
“果真这般……”余归晚定定望着她,良久,嗤笑一声,“莫阿九,你毫无顾忌伤我,我岂会在意你好受与否?既是这般,你我便同不好受罢了……”
“你且好生听着,莫阿九,方才你所问,本公子的回应是……”说到此处,他的声音似都隐隐轻颤,“莫阿九,我爱……”
“余归晚!”一声叫声,唤着他的名字。
余下的话,再说不出口。
余归晚只觉……自己的唇,一阵冰冷。
是莫阿九。
她主动上前,用力捧着他的脸,凑上了自己的唇,只是碰触,始终未曾有下一步的动作。
爱与不爱,再道不出口,她为了不听他的回应,竟……这般。
良久,唇角陡然一阵苦涩传来。
余归晚睫毛轻颤,微微垂眸,却只望见,眼前女子双眼迷蒙,睫毛已被泪水打湿。
口中,亦是泪水的苦涩之味。
心底,轻叹一声,他伸手,隔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余归晚……”莫阿九望着二人间的距离,轻声呢喃,“余归晚,你看……而今,你竟将我主动推离,你……不爱我的!”
她说罢,竟咧唇笑了出来,可笑一同落下的,是眼底的一滴泪。
无缘无故,余归晚竟也随之笑了出来,他伸手,那般温柔将她脸上泪水轻轻拭去:“莫阿九,你错了,非我不爱你,而是……你从未爱过我。”
方才,主动迎上前吻他,不过是不愿听他的那三字罢了。
而今的泪,才是她真实的感受。
不得不认,他爱上了她的偏执,却……又恨极了她的偏执。
她若不这般偏执,许是……他与之暧昧一番,便已然抛之脑后;
可她偏偏这般偏执,偏执到……此生只认一个容陌!
莫阿九,本替她擦拭泪水的手,陡然一颤,余归晚目光微微偏转,朝着莫阿九身后的窗口处望去。
四四方方的窗口外,能望见熙熙攘攘的街道,街道那方,一辆玄色马车停在那里,一动未动。
莫阿九隔着泪眼婆娑,望见余归晚唇角苦涩之笑逐渐变得迷蒙,心底似有所感,她陡然转身,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凡间一片烟火气息。
一辆玄色马车,依旧悄然停在那方,轿帘微微掀起,隐约能望见一袭白色身影正朝着这边望来。
即便隔着这般远,莫阿九却依旧能够察觉到,那男子周边冷冽之气,能将周遭一切冻结一般。
眉目之间,呼之欲出的华丽与清魅,却面无表情。
她曾那般熟悉,而今……却又这般陌生的男子。
而今想来,她二人不过数日不曾相见罢了,而今,却惊觉……恍若历经几生几世一般。
陡然,轿帘被人狠狠放下,玄色马车却未曾前行,只是停在那方。
即便隔着轿帘,莫阿九仿佛都能察觉到男子的阴鸷目光。
心底,像瞬间失了全部气力,她勉强转眸,再不看向窗外,心口处,在剧烈颤抖。
一个温暖的怀抱,突然迎了上来,将她死死的禁锢在了他的怀中。
余归晚的怀抱,明明依旧那般暖,她却觉得……铺天盖地的寒意阵阵袭来。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久到莫阿九只觉自己将要被冻结,头顶,余归晚低低叹息:“他已离去。”
已离去……
莫阿九睫毛轻颤,垂眸,终究一言未发。
“莫阿九,而今,你仍旧死死守着一个连为你停留都不愿的男子,都不愿……接纳于我……”余归晚的声音,故作平淡。
莫阿九身子一僵,下瞬已然挣脱了他的怀抱。
望着空空手边,余归晚眉目微顿,好久自嘲轻笑出声;“莫阿九,明日,本公子的诞辰,随我去吧。”
“……”莫阿九一僵,垂眸,未曾言语。
“诞辰之宴,于以往凌云阁之处,”余归晚继续道着, “放心,普天之下,知道你身份的人,少之又少……”
少之又少……
莫阿九呆了呆。
是啊,容陌……从未将她之身份公之于众过,世人只知当今圣上后宫唯有一妃,却从不知,那妃子,正是前朝九公主,不知那妃子,正是废后莫氏,不知那妃子……是如今的九姑娘。
“可是……”莫阿九声音呢喃,“若是他知晓……”而今,她的身份,她依旧忧心自己会连累到他。
“明日未时,本公子亲自来接你。”余归晚未等她道完,便已然打断了她后面之言,兀自道着。
言外之意不外乎……他从来……未曾在意被容陌知晓一事。
话落,余归晚已然转身,快步朝酒楼门口处行着,似……唯恐慢上一步,身后之人便会反悔一般。
只是……行出酒楼之后,他方才伸手,轻抚薄唇。
上方,似还残留了几分苦涩与软糯。
最终,却只自嘲一笑,绯色身影,悄然消失与街道之间。
此刻,皇宫,御书房内。
容陌安静坐在书案之后,面前,奏折众多,他却只坐在那处,眉目清冷,眼神阴鸷。
昨日容思晴曾来寻他,提及莫阿九一事极为愤愤道她竟与旁的男子会面。
方才知,原来,那女子说托媒人做媒,竟是真的。
本不在乎,却不知为何,竟还是前往,只是因着有辱皇家门风而已,他这般对自己道,却望见了……望见……
“皇上——”门外,严嵩的声音小心传来。
“何事?”容陌陡然抬眸,恍若方才的纠结不复存在,声音冰冷而醇厚。
门,被人徐徐打开。
严嵩小心将手中一纸书信送上前:“此物,乃是三公主送来的,说是……莫姑娘给皇上的……”
莫姑娘!
容陌指间陡然一颤,怎会……这般刺耳?
面无表情接过书信,里面字迹隽秀而工整。
正是……一纸休书,只消他印章便可。
而后,二人,薪尽火灭,自此,桥路各在一方,再不相往来!
可为何……这般不甘?
白日,那女子和余归晚那般亲密一幕,陡然浮现眼前。
无论余归晚身份究竟多神秘,却是翼国举足轻重之人物不假。她也无须妃子身份了吧……
手,陡然攥紧了休书,本冰冷的心,竟生出滔天怒火……
“皇上……”严嵩身子一颤,“据传,早已无人的凌云阁,明日将会开门,届时,天下第一嗓回归,诞辰之宴办于拿出……”
“与朕何干?”他蓦然出声,声音阴鸷如于地狱之内发出一般。
“只……莫姑娘会前去……”
“……”容陌薄唇紧抿,良久,依旧死死挤出冷冽四字,“与朕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