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莫阿九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她登时感觉自己后背被人用力一勒,余归晚的气力明显不受控了。
“你做什么?”她蹙眉,抬眸问着。
“莫阿九,你方才说什么?”余归晚松开了本揽着她的手臂,垂眸,直直盯紧了她,目光灼灼。
“什么说什么?”莫阿九眉眼间带着一丝游离,“我只道……托人说媒,也许……蛮适合我这般小民心思……”
以容陌今日待她之模样,他甩给她一直休书,也不过只是早晚罢了。
“你心底,当真这般想的?”余归晚再次问着她,眼底似有点点精光闪过。
“……当真。”莫阿九颔首,胡乱点头,却始终未曾看余归晚。
“甚好!”余归晚挑眉,“既是这般,本公子这就出门!”
“什么?”莫阿九呆怔,她只觉自己根本听不懂此人话中之意。
“托人说媒!”余归晚道的理所应当。
“……”莫阿九却静默了,良久,方才微有迟疑,“余归晚,你……且等我准备些日子吧……”
余归晚盯着她良久,方才徐徐吐出一口气:“你欲准备什么?”
“自然是……”莫阿九僵了僵,她又未曾被人说媒过,哪懂得这些,好久,方才干硬道,“自然是……媒人啊,或是哪方见面,或是……其他杂事……”
“……”余归晚依旧静默,垂眸盯紧莫阿九垂首的长发,许久终究妥协,无奈眯眸,“本公子应下你,只是,莫阿九,本公子可是没有耐心的!”
话落,他已然朝酒肆门口处行去。
“余归晚!”莫阿九陡然出声唤住了他。
“怎的?”余归晚停下脚步,微微侧眸,“可是现在便定下来?”
“自然不是!”莫阿九定定道着,“今日因着你耽搁的银两,自是不能少的!”
“……”天下第一嗓僵硬了,而后,摔门而出!
莫阿九望着余归晚的背影最终徐徐消失在前方街道拐角之处,看着胡仓静静关上酒肆大门,心底方才松了一口气。
余归晚,果真同以往不同的,此番她能感觉到被人死死盯住的桎梏,难以逃离。
最终,轻声叹息一声,而今,她是当真不知所措了。
好久……
“胡仓!”她陡然启唇。
“九姑娘?”胡仓行至她跟前,微微垂眸。
“你行走于各个巷子中,可知……哪家有大家闺秀未曾出阁?”莫阿九道着,不忘补充,“须得面容姣好之人。”
“什么?”胡仓疑惑反问。
“我欲寻一些配得上余公子之人,”莫阿九垂眸轻道着。
她骗了余归晚,她配不上余归晚,她更不希望,因着自己,而牵连到他。
哪怕他不在意她的过往,可今时不在意,若是以后了,五年?十年,二十年?
她已然跌入尘埃之内,不能将余归晚也一同拉下了。
更何况……余归晚待她这般好,她更不能同他一起。
她知道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她知道身侧之人心中没有自己是何等绝望,她不希望余归晚也经受这些。
他本该一生无忧的,她不要让余归晚,变成另一个莫阿九!
“九姑娘,九姑娘……”身前,胡仓在一声声唤着她。
“啊?”莫阿九陡然回神。
“余公子方才道的那些心仪之人的条件,好生奇怪,”胡仓凝眉,“那般女子,我即便已然走遍周遭大街小巷,也不曾见过……”
莫阿九微怔。
“只是,九姑娘……我还是想到一人……”胡仓说着,迟疑片刻。
莫阿九顿了顿:“何人?”
“说来,九姑娘莫要生气!”胡仓高大的身影,罕见的带了丝不自然,“那人便是……九姑娘你啊!”
“……”莫阿九一时静默。
方才余归晚道了那么多粗莽女子的条件,胡仓竟然想到了自己!
“九姑娘莫要气,”胡仓当真老实,见莫阿九无甚表情,接着道,“九姑娘为人善良,这周遭百姓哪家都夸赞九姑娘性情爽利,巾帼不让须眉……”
“是巾帼不让须眉,还是没有女子之样?”莫阿九默默抬眸。
“……”胡仓静默了,好久,“黄酒缸内似乎还剩了些,我去倒完……”
话落,人已转身朝酒柜处行去。
“慢着!”莫阿九登时阻止了他。
“九姑娘?”
“这几日,也帮我暗中寻一下,哪家有温和男子……”莫阿九默默道。
以往,父皇在世之时,她尝尝道,才不要指腹为婚或媒妁之言,若是她根本不爱那男子,此生岂非便如一潭死水般度过?
而今,她竟觉,即便如一潭死水,亦比遍体鳞伤舒适的多。
寻一个夫君,他未曾爱她,她亦然,二人便彼此扶持,度过余生,自也是极好的。
若余归晚未曾对她有男女之情,她自是愿意的,如他所言,这世间,难找比余归晚还要好的男子。
可是……却不能。
她会自卑,更会自厌。
胡仓已然出门了,莫阿九便一人坐在酒肆内,空荡荡的酒肆,添了几分萧瑟。
不知何时,窗外本大白天色,徐徐暗了下来,夜色将至。
莫阿九眯了眯眸,隐隐听见门口处几声脚步飞快。
她呆怔了一下。
“叩叩——”木门陡然被人敲了两下。
莫阿九顿了顿:“何人?”她扬声问着。
“娘娘——”门外,妇人之声夹杂着几声喘气声,小心翼翼传来。
莫阿九一僵,她未曾想到,来人竟是张嬷嬷。
匆忙起身,打开木门,果然看见张嬷嬷穿着寻常妇人的衣裳站在门口,见到她,便要跪下。
“张嬷嬷!”莫阿九匆忙扶住了她,“现在在宫外,况且我……被废也是早晚之事,无需行李了……”
“娘娘……”张嬷嬷抓着她的手臂,眼眶微红,“您和皇上,和皇上究竟发生何事了?今日午后,皇上盛怒回宫,竟……竟……”
竟什么,张嬷嬷最终未曾道出来,只是摇首长叹一口气。
“将我的全部物件都烧了?”莫阿九顺着张嬷嬷的话道着。
“……”张嬷嬷静默了。
“烧便烧了,”莫阿九轻笑一声,“本就不再属于我了,那些,是下任皇妃之物……”
“娘娘……”
“张嬷嬷,他正在盛怒之下,你这般冒失来寻我,若是他知道了,定然不会轻饶你的……”莫阿九淡淡道着,“您入宫三十余年,而今怎的这般莽撞……”
“皇上……不会察觉的,”张嬷嬷顿了顿,“皇上今儿个不在养心殿。”
“……”莫阿九指尖一颤,去了苏倩兮之处吧?
终究未曾再问。
“张嬷嬷,天色已晚,你还是快些回宫吧……”莫阿九停滞片刻,良久似想起什么,自腰间解下香囊,这个曾与容陌一对的香囊,“将此物带回去,烧还是扔,都随便吧。”
她再不愿要了!
张嬷嬷最终在她一再执意要求下,回宫了。
只是刚行至宫门口,便发现连夜入宫,似有要事禀报的赵无眠赵将军。
“张嬷嬷?”赵无眠眼尖,一眼认出此人。
“赵将军!”张嬷嬷匆忙跪在地上,身子微抖。
“这身打扮,去了何处?”赵无眠随意问着。
张嬷嬷微滞,终将今夜之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赵无眠本就对上次险些伤到莫阿九一事有所愧疚,闻言,当下将张嬷嬷手中香囊拿走,一并带到御书房内。
此番前来,无非因着翼国国师竟无端消失,近日探子汇报,国师似前往大凌京城方向而去。
御书房内。
容陌显然对此事已有定夺,二人又商议一些其他事方才作罢。
只是,赵无眠久未离开,饶是容陌都朝他处望了几眼。
“皇上,我此番入宫,身上倒是带了个好玩的东西,”赵无眠故作神秘。
容陌却依旧手执朱笔,望着眼前奏折。
“这香囊做工,当真是粗糙的紧啊……”赵无眠却若无其事道着。
容陌手微僵,香囊?
“真不知谁人,竟也能将此物送做手信……”赵无眠继续道着。
容陌终究徐徐抬眸,眉目之间尽是冷冽,只一眼,便望见他手中香囊分外熟悉。
曾两手互博也要护住的香囊,而今……竟被那女子轻易舍弃!
“容陌,你看这香囊……”赵无眠转头,要递往容陌眼前。
“啪——”一声细微响声,容陌手中,朱笔陡然生生断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