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
莫阿九回到了父皇曾留于自己的那个小小院落,那个……比之皇宫简陋到不知何处的院落。
安静站在院落门口,她呆怔朝里望着。
本以为,被容陌接走后,她终会幸福一生的,却未曾想……她还是再次归来了。
只是这次,唯余满心疲惫。
最为心酸的,便是……她甚至不知发生了何事,自己便已一无所有!
容陌不再是容陌,他的身侧早已有了旁人。
天下第一嗓的余归晚归来的,却是在她最为狼狈之际见面。
怕是神仙也不曾算到,七年前,还是名盖京师的九公主,七年后,便只是一个方才走出大牢的罪女呢?
造化当真弄人。
行入内室,莫阿九将自己埋于被褥之间,面无表情。
以往,发生那般多的事,家灭,国无,被废,数次历经死亡,她心底却从未悔过,不悔爱上容陌。
而今……她却似乎……有些悔了!
若是早知这般结果,她会否……毫无迟疑的爱上?
若是从未相识,从不相知,未曾相爱,再不相逢,会否……她也能平安度过此生,再无伤害?
阑窗之外,天色终究逐渐暗淡,本趴在被褥之中的女子身形微动,腹中空落落的。
良久,她徐徐起身,轻揉着“咕咕”叫的小腹,茫然四顾。
所幸,这里东西于皇宫而言分外简陋,回宫之际,此处的物件,未拿走一件。
换了一身便服,莫阿九将身上衣裳扔在庭院内,这是赵无眠探望她时,曾送至牢狱之内的,出来大牢时可以穿。
却终究,再不愿回忆起任何和牢狱有关的事。
走到庭院中,生上火,淘米,熬粥,将之前换下的衣裳一并扔入火中,看着他们燃烧殆尽。
“不,应当唤你温阿九……”
温青青过往之言,如魔音一般,陡然响起。
莫阿九眉眼一颤,转眸望着这个父皇留于她的院落。
容陌也说过,她是莫玄之女,温青青只是在欺骗她罢了!
“你……是我的父皇。”似确认一般,她低声喃喃,格外坚定。
她整日盼着,有朝一日,自己醒来,她依旧是那般天真无邪的九公主,没有母后,唯有父皇,还未曾和容陌相识,有多美好!
“叩叩——”庭院门扉之处,陡然传来一阵敲门之声。
莫阿九微颤。
“叩叩叩——”敲门声却愈演愈烈。
莫阿九心口陡然狂跳,知道此处的人并不多,下瞬,她却颓然苦笑一声,即便不多,却也绝无可能是那人。
“谁?”最终,她扬声,谨慎问着。
“趁着本公子现下还愿从门口而入,开门!”门外,男子之声传来,尽是不耐烦。
莫阿九垂眸,即便近一年未见,余归晚依旧不知……何谓“男女授受不亲”啊!
“我……我不在家内!”话落,莫阿九陡然一僵,这个谎,当真低劣!
果然,门外沉寂片刻后,冷笑声更甚。
“呵,莫阿九,久未见面,你当真越发驽钝了!你真以为,你这小小院落,能拦得住我?”余归晚的声音越发不耐。
莫阿九望着周遭的矮墙,心底轻叹一声,走向门口处,余归晚未变,依旧固执非常。
甫一打开门,男子的嗓音已然传入,好听的紧。
“莫阿九,你可知,这几文钱的馄饨,与本公子之间,有多大差距!”话落,一阵清香已然传来。
莫阿九一呆,望向余归晚手中,一碗皮薄馅大的馄饨,还冒着热气,看着便令人口生津液。
“你……”她的声音,微有迟疑。
“吃!”余归晚径自行入室内,一碗馄饨放在桌上。
莫阿九只觉眼眶一酸:“我已熬好了粥……”声音戛然而止。
庭院中,已烧完衣裳的火苗,不知何时已然熄灭,唯余一缕青烟。
莫阿九最终上前,坐在木桌旁,吃着碗中馄饨,往日,总能吃下几碗的她,今时,却不过吃了几口,便已无了胃口。
“莫阿九,而今你这般干瘦,竟还吃这般少?怎的?存心吓人不成?”余归晚眉心紧蹙,盯紧了她。
“你不必这般说……”莫阿九垂眸望着地面,额前白发落下,似越发狼狈,“我已吃了馄饨,余公子可以离开了吧……”
余归晚眉目一沉:“若本公子今夜无处可去,只能留在这儿呢?”
“你……”莫阿九抬眸,却在对上余归晚目光之后顷刻偏移,她竟……不敢与人对视,只觉自己这般卑微,“余归晚,而今,我早已配不上你,你何必再耽误……”
“不过就是进过大牢嘛!”一旁,余归晚轻笑一声,唯有身侧双拳紧攥,他本以为,她与容陌早已袒露心声,今后定会幸福,却从未想到……
不过就是进过大牢……莫阿九呆了呆:“余公子,你……离开吧。”
“莫阿九!”余归晚陡然转眸,声音凌厉,下瞬,声音微有缓和,“谁人告诉你,而今,我依旧在等你?”
莫阿九眉目低垂。
“本公子身侧早已有红粉佳人,你算甚么?”余归晚冷笑一声。
“既是这般……”莫阿九心中微微松懈,“余公子便早些回去吧,免得惹出是非……”
“你可是在逐客?”余归晚双目骤然紧缩,“逐一个夜晚为你送来馄饨,方才返京的人?”
“……没错!”
“很好!”余归晚冷笑一声,“莫阿九,你之事,本公子却也听了一二……”事实上,他知晓了能知晓的全部!
“你说的没错,而今你不过一个罪人,本公子乃是天下第一嗓,你我之间,的确云泥之别!”
“……”
“可莫阿九,”余归晚的声音低沉下来,“若是……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嫌弃……”
“余公子不该这般!”未等他说完,莫阿九已然打断了她,声音坚定,只是……未曾望他一眼。
“……”余归晚静默了,好久,他勾唇讽笑一声,“本公子本就有红粉佳人相伴,何必在你身上耽误工夫!”话落,人似气急,以掌风将门打开,门“砰”的一声撞向一旁。
而他的身影,已瞬间消失于夜色之间。
莫阿九安静垂眸,她之身份,已然这般卑微,便不该……再连累旁人了。
一个人虽会孤寂,却总归会习惯的。
余归晚都能猜到她在此处,容陌定也早已想到,未曾前来,只是……不想找她罢了。
也许……他已放开她。
“砰——”却在此处,门陡然再次被人撞开。
莫阿九一惊,却见方才消失的绯色身影再次出现,眉眼之间带着一丝不自然,却依旧问着:“今后,你欲作何?”
莫阿九沉思片刻:“我离开京城之时,在桃花乡,曾开过一间酒馆。”而今,亦然。
“你有银两?”余归晚蹙眉。
莫阿九缓缓从一旁拿过钱袋,之前,从余归晚马车上带下来的。
余归晚怒目圆睁,蓦然低咒一声,转身再次消失于夜色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