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启程之日,正是隔日。
虽说紧了些,可宫人效率自是极高,不消片刻,便已将此行所需物件备好。
桃夭临盆在即,赵无眠爱妻心切,此番不能随之前往,是以容陌不过选了几名亲信跟随罢了。
至于有无暗卫,莫阿九询问过,此人却只微勾唇角,未曾作答。
可莫阿九知,暗卫,是肯定有的,只是……不知究竟多少人马罢了。
南下途中,果真风景如画,莫阿九给莫小北修书一封,飞鸽传去后,一路虽舟车劳顿,却也乐在山清水秀,心思清闲。
一路,二人也算游山玩水,行程缓慢。
然,约莫三日,收到小北回信之后,莫阿九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心思了。
小北正在江南陵城,与他们二人此番目的地一致。
苦于见小北心切,莫阿九免不了催促马夫一番,行程渐快,竟不消五日,便已入了江南边界。
近人情怯。
待得气候如春时,莫阿九已然知晓,他们入了江南,可心中免不了一番紧张。
莫小北,她这个唯一的亲人,似乎……相处甚少,甚至……还是容陌将他一手抚养长大的。
且在痴傻之际,那短短几日共处,莫阿九已然知晓,容陌教导下的小北,甚是聪慧有礼。
目光,不经意便落在马车内容陌身上,而后,微微一怔。
正闭眸假寐的容陌,侧颜堪称完美,眉目比之画卷还要精致上三分,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下颌如精雕细刻一般。
只一眼,便让人献了魂魄也是值得。
突然,便想到赵无眠的那番话,她竟不敢想象,容陌熬至如今这般低微,究竟历经多少黑暗,这般沉稳从容的性子,又是咽下多少苦才造就而成。
“怎的?可是无趣了?”似察觉到她的目光,容陌未曾睁眸,径自问着。
莫阿九徐徐摇首;“只是……不知见到小北,该说些甚么。”
容陌似也轻怔,而后无奈睁开双眸,轻笑出声:“你是他阿姐,我也算养他长大,何须紧张?”
话虽这般说……
莫阿九却还是难抑制心头忐忑。
又是半日,马车终于徐徐在一栋府邸前停下,莫阿九对此处有容陌私邸丝毫不曾讶异,所讶异者,则是那候在府邸前的一众人。
“恭迎老爷,夫人。”甫一下马,便听见众人恭顺声音。
莫阿九身子微僵,总觉得那一声“夫人”,着实将自己喊老了几分。
可见被叫“老爷”的容陌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最终跟上前去。
府邸之内,倒是很有江南景色的雅致,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却是一应俱全。
下人奴仆众多,均是恭顺有礼的模样,看来,容陌早已将此处安排妥当。
莫阿九本舟车劳顿,又不似容陌内力雄厚,走进府邸便一头扎进內寝沉沉睡去。
醒来之际,是被耳畔一片柔声唤醒的:“阿九,阿九……”
那声音极尽耐心,一声声唤着。
莫阿九朦胧睁开双眸,只见一抹颀长身形站在床榻之前:“嗯?”她轻应一声。
“做梦了?”那身形沉沉道着,已然恢复平静。
“隐约间只听见一人唤我名讳,好生缠绵……”莫阿九揉了揉眼睛,声音依旧带着些许喑哑,“可是你?”
“不是!”容陌几乎立刻否认。
“哦……”莫阿九垂眸。
“小北将至。”容陌无奈,这內寝只有他能肆意进入,她竟连追问都不曾!
“小北来了?”莫阿九神色陡然振奋,睡意全无,迅速穿好衣裳,“快些带我去。”
“可是为着别的男子。”容陌沉下脸来。
“小北只是孩子啊!”莫阿九催促着他。
二人在正厅内又等了近半柱香时间,方才听见府邸门口管家飞奔进来禀报:“老爷,门外有一小少爷求见。”
莫阿九陡然站起身。
一旁容陌微微蹙眉:“传进来。”
“是。”
话音落下,一抹小小身形已然步入府邸之内,眉目微敛,莫阿九微微恍惚,小北如一盏茶花,竟有热水冲泡,越发像父皇年轻是那般丰神俊朗了。
只是她……似乎未曾得父皇半分华彩。
莫小北行入正厅,看见二人后,似同样微怔,倒像极了七八岁的孩童,却很快镇定从容过:“阿姐,圣上。”
当真长大了。
阿姐,圣上?
容陌本微蹙的眉,皱的更紧了:“小北方才唤我何?”
莫小北一愣:“圣……”
“而今在外,无需这般唤我,且……”说到此处,容陌轻描淡写望了一眼一旁的莫阿九,“随你阿姐那方,唤我一声姐夫即可。”
姐夫?
莫阿九无奈了。
莫小北似也僵硬片刻,好久方才看了一旁莫阿九一眼:“姐夫。”
“坐。”容陌满意了,从容点了点一旁的木椅。
一个男孩,一个男子,二人落座在莫阿九两侧,均一言不发。
莫阿九深深觉得,此番,莫小北已俨然一个小大人了。
庭院内,陡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莫阿九抬眸望去,却见换上便服的严嵩,手中捧着一块牛皮纸飞快而来:“老爷,这是您吩咐我买的雪红果子。”
语毕,却见莫小北双眸隐有诧异浮现,似未曾想到容陌会去买这些孩子爱吃的物什一般。
莫阿九自是知晓,小北素来崇拜容陌,此刻他双耳都微红。
“听闻此处雪红果甚香,你且尝尝。”下瞬,容陌已接过雪红果,径自递到莫阿九跟前。
莫阿九陡然睁大双眸:“……什么?”
一旁莫小北眉眼更是诧异,最终垂眸:“阿姐,圣上,我且先去洗漱一番。”
话落,人已朝门口而去。
“容陌,你这是何意?”待得莫小北身影消失,莫阿九方才扭头直直问道。
“这雪红果本就是为你而买。”容陌声音轻描淡写。
“可你也不应当着小北说这番话啊……”他明知,小北有多尊崇他。
“他比之你,要懂事的多。”
“……”她竟无言以对。
最终,莫阿九默默拿着雪红果朝着小北的厢房行去。
彼时,小北正在净手。默默静静望着那小小身形,越发觉得……小北才是继承父皇全数优点之人,她……是个意外……
“阿姐!”似察觉到她,莫小北眉眼微弯唤道。
“嗯,”莫阿九勾唇,“吃些果子。”
莫小北微怔:“此物是圣上给阿姐的。”
“而今阿姐送与你!”
小北再从容,终究也是孩提,见状双眸微有迟疑:“阿姐莫要告诉圣上……”
“自然!”
“多谢阿姐!”莫小北终微微笑开,被一包雪红果轻易收买。
莫阿九望着小北罕见的孩童模样,双眸微柔,她已然很是满意了,如今还有一个血亲在世,弥足珍贵。
“咳……”却在此刻,厢房门口一声清咳。
莫小北捻起一枚雪红果的手一僵:“圣上……”言语间多了一丝心虚,而后便要将雪红果徐徐放回。
莫阿九扭头,径自怒视容陌。
“吃。”容陌应着那女子目光,终究松口。
莫小北微微朝莫阿九望了一眼,未曾回绝。
“明日可有事?”一旁,容陌陡然启唇问着。
“城东有一先生,琴艺了得,我明日想去讨教一番。”小北颔首。
“明日我随你一同前去可好?”莫阿九闻言,自告奋勇。
莫小北微有迟疑,容陌双眸精光一闪,若有所思。
只是,隔日,莫阿九终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起床迟了!
怒视一旁睁眸却未曾唤醒自己的男子,某男子却一脸无辜:“我亦是才醒来。”
来不得再多争辩,莫阿九已飞奔至府邸门口。
一辆玄色马车停在门外,似早已等候多时。
莫阿九匆忙上得马车,却见莫小北正安静坐在其间,眉目从容,无丝毫不耐。
见得她上来,方才眸光微闪,他本想唤马夫前行便是,却终是……候了片刻。
也许……这骨子里的血液,哪儿是说舍便舍的?
“抱歉,小北,我来迟了……”莫阿九眯眸,“稍后去了那处,你同先生说一声可好?”
莫小北望将着她:“是以,分明你错事在先,却要我承担后果?”
莫阿九:“……”她竟……不知作何反驳。
“她是你阿姐,承担些后果又如何?”轿帘陡然一开一合,转瞬,容陌已飞身至莫阿九身侧,一脸的理所应当:
“往后娶妻了欺负她去,莫要欺负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