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痛可好?”
莫阿九竟觉得,这世间,再也无任何一言,比此话更动听了。
他神色那般从容,匕首在手贱挽起一个好看的剑花,没有丝毫犹豫,便要在手腕重重割下。
“阿陌!”莫阿九猛地出声,手,不知何处来的气息,护住了他的手腕。
容陌手中,匕首顿停,说停便停,他的武功,早已如臻化境。
“可是舍不得为夫?”容陌唇角微勾,却蓦然鼻翼微酸。
他听见,她唤他阿陌。
莫阿九抬眸,极为认真的望着他:“舍不得。”
她的的确确,将此生的不舍,全赋予他一人了。
容陌眼底陡然一震,他未曾想到,她竟会这般落落大方颔首承认。
手,微动,覆上她的手背:“阿九,陪你痛,非说说而已!”他望着她,极为认真,“而今,我惟愿陪你。”什么都好。
莫阿九神色微凝,好久,眨了眨眼睛:“你且凑到我唇边,我有话同你说。”
容陌未曾迟疑,几乎立即凑近上前。
“容陌,你若真愿陪我,便陪我此事吧。”话落,她微微前倾唇角,在他的太阳穴处,印上一吻。
容陌神色陡然错愕,这是……她第一次这般主动。
好久,唇角微勾:“阿九,只是这般,不够的……”话落,唇,轻轻覆在她的唇上,轻轻研磨,缱绻温柔。
……
莫阿九回宫了,万民拥戴,三千精兵护送,当朝大将军赵无眠前方开路,圣上亲自抱着,众目睽睽之下,万千宠爱之势,入了宫门。
径自住了养心殿內寝,太医署的人随时在外伺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前朝之上,听闻有老臣摇头,这后宫唯一之妃,俨然有祸水之势头啊!
亦有新官拍手称赞,当今圣上这般多情,何愁不爱及天下。
只对这些,莫阿九是从未知晓的,容陌亦不会让她知,只要她安心养伤便是。
病榻之日,似是飞快,转眼竟有半月之余。
只是莫阿九依旧身子虚寒,难以长久下榻。不过她也未想怎样走动,毕竟,有当今圣上闲来无事便陪在榻便,唯恐她烦闷,便念些话本,吟诗答对,抚琴题字,也是极为得意的。
而此刻。
莫阿九徐徐望向榻旁,容陌手中,正雍容拿着一枚桑葚,指尖微紧,掐去了梗,汁水看来,极为香甜。
她止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那果肉当真可口的紧。
可下瞬,她却陡然睁大双眸,容陌竟捻着那桑葚,直接送入了他自己口中。
她身子还这般虚弱,他竟只顾逞自己口腹之欲,莫阿九瘪瘪嘴,此人当真冷血无情!
是以,紧盯着她,未曾放松分毫!
许是盯得久了,容陌终于分她一丝目光;“爱妃也想吃?”
莫阿九身子一僵,极为志气扭头,再不看容陌一眼。
容陌竟毫无愧疚之意,反倒继续捻着一颗颗桑葚,接着吃起,味道闻来,越发香甜。
“容陌,我……悔了!”静默之际,莫阿九蓦然启唇呢喃。
容陌捻着桑葚的手指一颤。
“我绝不再当你之妃子!”莫阿九冷哼一声,届时和离书上,缘由之处,便书上:因着几枚桑葚!
“啪——”细微声响,容陌手中,桑葚的鲜红果肉蓦然被捏碎,红色汁水肆意,当真……潋滟的紧。
莫阿九心底一颤。
“爱妃方才说什么?朕未曾听清!”回宫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自称“朕”,而后,微微起身,身形慵懒肆意,唯有眼神微眯,盯紧了女子,万般危险。
“我……”莫阿九刚待启唇,却陡然被容陌手中托着的东西吸引,那似乎是……私印?
“你……要作何?”她鼓着眼睛,问的困惑。
“当今圣上之私印。”容陌微挑眉,“今日,便放于你处,莫阿九,你且记住,朕是将身家性命也交付于你了!”
除却玉玺之外,有这私印,可调精兵五千。
莫阿九睫毛微颤:“你不怕我领兵造反?找你寻仇?”
“你会吗?”容陌忘她一眼,而后喟叹一声,“若你造反,朕便帮你一把。”
“你……”莫阿九错愕,当今圣上要帮她造反?还有比此事更诡异的吗?
可事实告诉她,有!
比如,容陌再次自袖口拿出之前那柄匕首,行云流水般挽着,停下之际,匕首尖直指手腕:“你若再道一遍离我而去之谬言,我便舍了自己性命!”
莫阿九一僵,呆呆望着他,好久:“可……你舍了自己性命……同我何干?”这人,太变态了!
“爱妃!”容陌勾唇浅笑,“因着,我伤我自己,折磨我自己,比伤你,有用的多!”他伤自己,她会心痛,而伤她……如今,他舍不得!
“……”莫阿九身子一僵,虽然这是实话,可如今被他这般直白说出,还是心底一阵唏嘘,这时间太过强大,竟将容陌变成如斯模样!
“是以,今后,阿九,你若敢离去,我……要么被你一同带走,要么,便下得十八层地狱,要你此生难宁!”
她若离开,他便死!
这是他赤裸裸的威胁。
容陌分明,以他的性命将她绑缚住了,再难逃开!
“那我不要你之私印了,你竟这般威胁我!”莫阿九将手中被强硬塞入的私印交出。
“此非威胁,而是我对阿九你万般信任!”容陌重新坐在榻旁,一手念着桑葚,“对了,桑葚性寒,不要你吃,乃是为了你好!”不忘补充。
莫阿九却已听不进去,脑海唯余那句“信任”之言。
听闻容陌这般说,她心中自是喜悦万分的,可是,却总觉得,信任这一词,离他们二人,还很是遥远。
“怎的?”察觉到她安静的诡异,容陌偏首,神色也随之凝重,将桑葚置于一旁,声音严肃。
而今,他竟连她蹙眉都不忍看见。
“容陌,你有无察觉……”莫阿九小心措辞,“你我二人,总归是快了些?”
“快?”容陌蹙眉反问。
“嗯,”莫阿九顿了顿,“你我二人,分明前几日还反目,今日便把酒言欢……”
过往种种,好似都化成一场梦,可那些折磨与伤害,却又那般真切存在着。
“阿九,你可知,你我二人已相识多少年?”容陌缓声问着。
“……”莫阿九微怔,未曾言语,她自是记得的,只是不知,为何容陌此刻会提及。
“你我七年前相遇,六年前成亲,姻亲之内我混账不堪,但所幸阿九未曾嫌厌,四年后你我重逢,二次成亲,莫阿九,你如今同朕说,太快了?”
七年,他们二人之间,又有几个七年?
也便只她觉得过得快了些,他反倒觉得时间这般慢,竟让他们七年才成正果。
“对了,择个吉日,把你后位封了。”容陌突然想起什么,再次开口,语调平常,仿佛不是封皇后之位,而是……用个午膳一般。
后位?
莫阿九一颤,那百日皇后光景,蓦然钻入她的脑海。
那并不是一段美好时光,便是在那时,上元节,容陌曾予她一个香囊,他鲜有的送她的贴身之物。
可那香囊中,纸条上,书着三字,让她陷入绝望——“留全尸”。
而今,对那后位,竟无憧憬,唯有……惊惶。
“你不愿?”容陌脸色一白,她终是……难忘其伤。
莫阿九凝滞,好久,方才勉强勾唇,“阿陌,可否……以后再说?”
她知他心思是一回事,可自己的心思,却难揣摩。
容陌未曾言语,可莫阿九知道,他默认了,如今,他鲜少回绝她的。
“阿九!”眼前,突然有人轻唤她。
莫阿九抬眸望去,却觉唇边一凉,男子口中含着一枚桑葚,朝她徐徐压下。
这一吻,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