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时辰。
此番换血之术,足足持续了近五个时辰。
而容陌,也在门外候了五个时辰。
当木门被人徐徐从里面拉开,容陌只觉自己周身冷汗直冒,恍若虚脱一般。
“大成!”鬼见愁一袭白衫走出,目光不经意望了一眼眼前帝王,常说帝王无情,而今看来,那常说着实不准。
大成……
容陌一怔,似有所惑,而后幡然醒悟,双眸尽是狂喜,眼前竟一黑,身形不觉微微一慌。
“皇上!”一旁,严嵩大惊,匆忙上前搀着。
“朕无碍!”容陌挥开严嵩的手,好久,方才稳定下心神,目光微颤朝着内室望去,却什么都望不到,唯余一阵药香与血腥之气传来。
“此番莫姑娘能轻易脱险,着实有皇上一番功劳!”一旁,鬼见愁眸光微闪,方才道着。
他本不是多言之人,却不知为何,思及门内莫姑娘方才那滴泪,以及容陌那句话,便多言了几句。
有他一番功劳?
容陌神色微怔,好久,双眸蓦然一红,其实……他还在此,全是她的功劳才是,否则,他怎会觉得……自己竟是前往鬼门关行走了一趟的那人?
只是庆幸,老天终于怜她,她无事。
“而今,我可否前去陪她?”好久,容陌启唇,声音艰涩。
鬼见愁微怔,这帝王,同自己说话,竟连“朕”都未用,当真是对那女子用情颇深吧。
“莫姑娘此番心神俱疲,我正以银针草药为其恢复气力,怕是一时半会儿莫姑娘难以清醒,不要前去叨扰的好。”他淡淡解释。
“既是这般……”容陌勉强勾唇,“那我再等她一段时日。”
不过再等些时日罢了,过往那四年都等了,岂会在乎这几个时辰?
“皇上,可要前去探望温姑娘?”似是想起什么,鬼见愁继续道着,他依稀记得,这皇上同那温青青也矫情匪浅。
容陌神色微怔,目光却始终定定望向屋内,微微摇首:“不必,她自有人前去探望,内人定不希望我去探望其他女子,而今,她只有我了……”
她只有他的,其实,他……亦然!
至此以后,这世间,唯有他二人,可为彼此付之以性命,再无旁人。
鬼见愁未曾想到竟会听到这番回应,神色一怔,终究垂眸离去。
如今看来,帝王寡情,也只是未曾遇见令他多情之人罢,那莫姑娘低当真是幸福了。
只是他不知,莫阿九为了此番幸福,经受了多少折磨。
容陌依旧站在内室门外,目光专注盯紧了里面那隐隐约约的身影,心底,蓦然便想起上一次她这般昏迷不醒之时了。
重逢后,他逼着她成亲,可却遇乱臣贼子,意图刺杀,而她……却舍身相救。
如今亦然,她躺在里面,经历着无人知晓之痛苦,而他却站在门外,他宁肯……里面之人是他!
她分明那般怕痛,以往在驸马府之际,小伤小痛都要被人哄上半天,还要凑近到他跟前,求他的怜悯。
而他不同,他不怕痛,唯怕她痛。
此番浑浑噩噩,容陌自己都不知,究竟在门外候了多久,等到后来,却听见医馆外,一阵喧闹之声。
他在此处,还有人敢这般喧闹,也唯有当今太上皇了。
望见他的一瞬,太上皇便已毫无客气的指责上来:“你这不孝子,果真当那莫阿九不是血肉之躯不成?”
太上皇本聒噪的声音,此刻都听来带了几丝可亲。
原来……他也是喜爱莫阿九的吗?
“父皇,你且先不要说皇兄了!”一旁,容思晴劝阻着,“皇兄定然也不愿这般啊!”
容陌神色微僵,始终未曾多说任何,他愿这般又如何?不愿又如何,她终究在里面,未曾清醒。
赵无眠也搀着桃夭来了,容陌对桃夭的最初印象,便是没大没小,许是跟在莫阿九身侧久了,她的丫鬟也是这般。
可此番,她腹部隆起,有孕在身,人竟也随之温婉了许多,走到他近前,唯独只问了一句:“为救温姑娘?”
容陌未曾言语。
“皇上,这就是你说的,会永生对公主好?”桃夭的的眼圈倏地红了,眼泪瞬间落下。
一旁的赵无眠,匆忙将她扶着忘了一眼内室的莫阿九,确定了她还好生活着,便离去了。
周遭似有众人来来去去,而唯有容陌一人,静静站在门口候着。
“陌呢?我要见他,陌,你在何处……”医馆外,陡然传来女子哭泣之声,疯狂焦灼。
声音明明悦耳,可容陌却听着,唯余烦躁。
“皇兄,青……温姑娘在唤你。”一旁,容思晴低声道着。
容陌神色微凝,久未动过的身子徐徐转身。
有些事,有些人,是时候说开、坦白了。
“不孝子,你给孤站住,不准去!”身后,太上皇在高声喝着。
容陌微僵,却终究未曾果真站住,抬脚,走入了一旁药房之内。
打开门后,一阵浓郁药香袭来。
容陌微微蹙眉,而后,便望见最里面床榻之上,一女子躺在那里,脸色不再死一般青黄,而是苍白。
温林氏自一旁陪着。
见到他进来,温林氏倒是识相,福了福身子离开了。
容陌上前,极为温柔将一旁一杯温水送至温青青唇边。
“陌……”温青青双眸微颤,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呢喃唤着他的名字。
“今日,朕允你最后一次这般唤朕。”容陌望着温青青未曾啜饮的口,转身将杯盏放在一旁。
“你……你这是何意?”温青青脸色似越发苍白了,她望着眼前男子冷冽神情,恍惚中,似从未识过他般。
“以往,朕还是驸马之际,每年诞辰,派人知会莫阿九,朕在你处之人,是你吧?”容陌只安静启唇。
那时,莫阿九总能准确找到他所在,他还误解她派人跟踪了她,如今想来,那女子那时那般大条,从不会做他不喜之事。
温青青微怔,未曾言语。
“后,朕逼宫之日,曾勒令众人隐瞒莫阿九,可她还是知晓了,是你将此消息透露给她的吧?”
现在看来,那时,他欲隐瞒莫阿九时,便已然将她之感受放在心上了。
温青青的双眸,越发游离。
“甚至那一日,在城墙之上,莫阿九本欲跳下,方存墨将她救起,也是因着她的血?”容陌的声音,极为平静。
“……”
“要温林氏与莫阿九相认,毕竟,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母逼着自己去献出半身血更狠了,不是吗?”
“自伊始,你便已然知晓,莫阿九乃是你同母异父只姊妹,却还是装了这些年,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她踩在脚下,要她生不如死?”
“亦或是,温姑娘,朕,也不过是你报复莫家的一枚棋子?”
“陌!”温青青终于有所应,双眸睁大,尽是不可思议,“我对你之情感,你果真从未有所觉?”
“……”容陌垂眸,一言未发。
“陌,我那般爱你,爱你至深,可你呢?”温青青的声音已近喑哑,“即便莫阿九生死未卜,你都不愿娶我,给我半丝名分!”
“我从未有过莫阿九所拥有的荣华富贵,我未曾嫉恨,可为何,连你也弃我而去?”
“我这一生,唯有这一身寒毒随着我,凭何?分明都是一母所生,为何独我受这寒毒之苦?”
“本就该莫阿九承受这一切,本就该是她,她分明,早该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