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之内,处处泛着药香。
莫阿九静静坐在一旁,望着那名叫鬼见愁的大夫。
“至阴之日出生之人,其自身所携阴气为重,实可为身子保护上几分,但换血之时,免不了有诸多境况,是以莫姑娘定要好生思虑,可是甘愿而为之,莫到了明日,后悔也已为时已晚。”
“那……”莫阿九神色微怔,“换血之人,可会早生华发,衰老数岁?”
“此乃变数,不可妄言,换血后身子虚弱,即便丢了性命也无甚奇怪,是以换血之人心思是否坚定,还须得姑娘好生思量。”
鬼见愁一面道着,一面伸手,径自掐上了莫阿九的脉象;“姑娘脉象平滑,今日身体倒是康健,不过……”
话落,他微微蹙眉,蓦然将她手腕抓起,放在耳边,听了片刻:“姑娘可曾遭受重创?”
重创?莫阿九一呆,继而安静垂眸:“是。”
“何伤?”
“坠伤和……剑伤。”莫阿九声音微有迟疑。
“姑娘受伤不少。”鬼见愁了然颔首,却也不甚在意,依旧听着脉,好久,他徐徐将她的手腕放开,“若是姑娘心意已决,明日我便会亲自着手准备。”
“……嗯。”莫阿九微微颔首,缓缓起身,抬眸望了一眼身前男子,最终启唇,“还望先生,莫要告诉旁人。”
鬼见愁眉心微挑,似有诧异,却很快了然:“我自不是那长舌之人。”
莫阿九放心了,勉强一笑,转身已悄然走出医馆。
只是,在走出医馆瞬间,她的脚步陡然僵硬,方才还在温家看见的温林氏,此刻却站在门口处,神色见隐有复杂与惊诧。
莫阿九微顿,她细细打量着温林氏的眉眼,如今想来,她终于有些明了为何鬼见愁会说她与温林氏间似有相似了。
她的眉眼,的确隐有温林氏的影子,只是……她宁愿自己与她并无相像,也不愿……这般!
未曾言语半分,甚至连颔首都未曾,莫阿九径自起身绕过温林氏继续前行,身形僵硬,比之陌路人更甚。
她终究是记仇的,于她而言,温林氏本就同陌路人无甚区别,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瓜葛!
身后,妇人在莫阿九自身旁行过之际,身侧指间似是不受控般细微颤抖,终是一言未发。
“温夫人!”医馆内,小厮唤着温林氏,“先生早已候着了。”
温林氏微怔,最终抬脚,缓步行至医馆,只是踏入门槛之际,脸庞微侧,似要朝那巷口望去,却转瞬清冷。
……
莫阿九孤身一人,行于回庭院只路上,天上清冷月华,被一乌云所挡,明日,大抵是阴天吧。
她这般想着。
“莫阿九!”前方,巷口处,陡然传来一人高声呼喊之声,马蹄哒哒分外匆忙。
莫阿九身形一顿,抬眸朝着前方望去,却只望见,那好生威风的马匹之上,一袭白色身影竟好似天上月华,长发似有凌乱,额际沾染些许汗水,却又说不尽的风情。
惊艳而妩媚。
“莫阿九,你来此处作甚?”容陌飞快下马,眉目之间,焦躁那般明显,未曾行至近前,便已启唇问着。
“自是……想来,便前来了……”莫阿九声音微僵,望着眼前男子,本欲询他为何在此,可却又不敢,怕他……也盼着她舍身相救。
“果真这般?”容陌眯了眯眸,盯紧了她,指尖处依稀带着几分颤抖,似是惊惧,似是恐慌。
“怎的?难不成还要怀疑我不成?”莫阿九微微挑眉,“容陌,我同你还未……”
声音,戛然而止,只因着容陌在仔细的盯着她,如同望着一件珍宝。
“你今日,未曾同余归晚相约,昨夜那番话,只是恼我而已。”容陌启唇,这般道着,唇角缓缓露出一抹笑,可转瞬,笑容即逝,“只是阿九,此事,你万不可这般莽撞行事……”
此事是何事,他们二人均都心知肚明,不外乎……给温青青换血一事罢了。
莫阿九眯着眼睛笑了出来:“容陌,如今你既已主动提及,我便告知于你,我绝不会将我半身血,换温青青生!”
夜色寂寥,一片静默,无人言语。
莫阿九望着容陌,眼底微有讶色,她本以为,这个男子会惊讶,会恼怒,或者恐慌,甚至会因着温青青无救而大受打击。
可是……均没有,他只站在原地,眼底似有一抹晶亮。
“你可是心生失落?”莫阿九终是不甘心,这般问着。
容陌望着她,唇角微勾,缓缓摇首:“未曾。”从未失落。
“怎会……”莫阿九睁大双眸,“容陌,你本该失落的,我若是不救温青青,那么她唯有死路一条,我不救,便是要她的命……”她,永远这般卑鄙!
“我从未失落,阿九,丝毫也无!”容陌依旧紧盯着她,摇首以示自己的心思,伸手,欲将她揽于怀中。
可不过抬手,便已然被莫阿九挣脱。
“你岂会不失落?容陌?”她望着他,隔着一片朦胧,“你不是那般忧心温青青的身子?就如当初,也正是因着温青青,你才勉强分我半分好脸色,你岂会不失落……”
“阿九!”容陌脸色陡然苍白,“我之感受,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愿施救也好,不愿也罢,那都是你之抉择,阿九,你为何不信……”
说与此处,他的神色竟隐有几分绝望:“阿九,你为何不信,如今,我只愿伴于你身侧了呢?”
他的声音,恍若叹息。
莫阿九怔怔望着他,第一次,恍惚中似不认识他了一般。
她似乎真的有些疯了,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当初之事,回忆着容陌得知自己的血可以救温青青,便对自己亲近之事。
鬼见愁说,明日后,能否活下,都是未知数。
而今,她依旧只想要他口中一个答案而已,却……未敢问出口。
“容陌……我……”好久她启唇,看着容陌格外认真的注视着自己。
“我回了!”可她终是逃避了,狼狈转身朝着巷口处奔去,眼前越发朦胧。
以前那个嚣张的莫阿九,如今,竟是连一句最为简单的“你可曾怜我”都问不出了。
转过街角,奔走之际,莫阿九不过微微回首罢了,却望见,容陌依旧立于马前,神色呆怔,身影孤寂。
她却终究,未曾回头。
一路莽撞前行,却不知多久,别院已在眼前。
莫阿九飞快行入,却在关门之际,门外陡然一袭黑影闪过:“莫姑娘!”
“……”
“此物乃是公子所赠,特命下属前来相送。”那黑影将包裹放下,转瞬消失。
公子?
莫阿九微呆,猛地反应过来,拿过包裹朝着屋内跑去。
堪堪打开,一封信便已然掉出。
手指微颤,莫阿九缓缓拆封,信上内容极为简单,唯有四字:“后会有期。”
无落款,可她却是知道的,是……那个素爱绯衣的男子。
而另一信封,极为厚重,拆开,信纸诸多,自己密密麻麻。
莫阿九飞快看着,上面道,容陌曾抱着一具女尸数日,神色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