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先生……
莫阿九闻言,指尖轻颤,转瞬却已然蹙眉:“想不到您这把年纪,还处在深宫之中,消息倒是灵通的紧!”
她都没这般灵通呢!
“这么说便是真的了?”容老爷子睨她一眼,“你当真和那个唱戏先生搅和在一起了?”
“何谓搅和?”莫阿九佯装不懂,“我只知你口中那唱戏先生给我俸禄比宫内多许多而已!”
“俸禄?”容老爷子冷哼一声,“你也便这般没出息至极了,跟着容陌,莫说俸禄,怕是江山万里都在脚下……”
话落,许是察觉到自己竟无端替容陌说话,老爷子脸色略微有些不自在,清咳一声,“容陌那不孝子眼神儿不好,竟找到你这粗鲁女子,没想到你眼神儿也这般差,竟喜欢唱戏的!”
“唱戏又如何?”莫阿九嗤笑一声。
“长得比女子还俊,有何好?”容老爷子冷哼。
“噗……”莫阿九终是未能忍住笑出声来,的确,余归晚那样貌,的确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女子立于其侧,难免自惭形秽,思及那副画面,她便止不住笑出声来。
“无礼至极!”见她欢愉至此,老爷子脸色越发难看,神色僵青。
莫阿九笑容终于略微收起:“您此番来养心殿,可不是来谈我同谁勾搭了吧?”
此言一出,容老爷子脸色越发凝滞,许久升起一抹不自在:“容陌那不孝子当真把你软禁了?”
软禁?莫阿九望了一眼周遭侍卫,说是软禁也并无不妥:“是又如何?”
“难不成你甘愿被这般软禁一辈子?”老爷子继续道。
“自然不……”莫阿九话语只言一般,便戛然而止,而后她抬眸,望将着身前人,“您此番前来寻我,要放我离开这皇宫?”
毕竟这老头想让容陌休她并非一日两日了!
“自然不是!”老爷子否认的很是从容。
“那边无甚可说了!”莫阿九冷笑一声,“若无事的话,您便回去好生养身子吧!”
“你这死丫头!”老爷子闻言,狠狠瞪她一眼,“那些侍卫均只听容陌那不孝子直接调配,孤又能如何?”
是啊,容陌的手下,万般忠心,岂会轻易被调遣开来呢?而今,连老爷子都不管用了。
“所以,您请回吧。”莫阿九微微蹙眉,“免得相看两生厌!”
“你你,你,无礼!”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怒视莫阿九良久,最终只吐出二字,而后便要作势转身离去。
莫阿九望着那蹒跚背影,没有起身,只在心底轻轻默念着:“三,二,一……”
老爷子素来不喜她,而今竟主动前来寻她,定然是有要事,否则岂会来她处自讨没趣?
果不其然。
“贵妃莫氏,送孤离开!”容老爷子回身,怒视莫阿九一眼,声音里尽是命令,却又夹杂着一丝不自然。
莫阿九神色微顿,方才这老头回眸之际,她竟觉恍若看见容陌,二人眉眼处,有几分相似,只是两相对比,还是老头看起来可爱一些。
“是。”她颔首,而今老爷子连身份都搬出来,她岂会不从命。
“我便说,你和容陌定然不同,岂能安于一室?你偏生不听,执意嫁与他,而今可好?”即便是离开,老爷子依旧滔滔不绝。
莫阿九无奈蹙眉,当初……
谁又能想到,当初之情,会化为而今之景呢?
她当初,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感动容陌,要他爱上她的,只是后来她方才清楚,容陌心底早已有他人,他不是不爱,只是……爱的不是她罢了!
是以,听闻老爷子这般说,她未曾回应半分。
许是气氛凝滞,老爷子竟主动开口:“容陌那不孝子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莫阿九微怔,老爷子竟然……和她话家常?可这番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
“想什么呢?”老爷子声音不悦。
莫阿九此刻方才忆起他方才的问题,曾几何时,她对容陌周边事如数家珍,而今却……
“不知。”她轻道。是真的不知,也不想再知了,人都是会累的。
“那个不肖子孙,自与你成亲便未曾看望于我,而今倒是非红颜也是祸水了!”老爷子说着,望了一眼莫阿九容貌。
莫阿九却依旧未曾在意,只轻描淡写道:“您病重在榻那次,容陌曾前去看望过您。”也是那日,她不再是那痴傻莫阿九了!
被毫不留情戳破,老爷子神色微凝:“不过只那次罢了,那次我本该多受些罪,威胁着容陌先将你休了再说!”
“休了……”莫阿九轻声低喃,下瞬却不知想到什么,她猛地抬眸望着老爷子,“您曾下诏要容陌废妃是不是?”
“什么?”老爷子微微诧异。
“您曾逼容陌废妃,甚至写下废妃诏书!诏书还留着吧?”莫阿九顿了顿,她素来清楚,老爷子有多不喜她进容家门,而今他主动前来寻自己,怕是也和废妃有所关联吧。
“怎的?你终于认清身份了?”老爷子盯紧她。
“给我!”莫阿九伸手,说的不耐烦。
容老爷子略微迟疑,却终是自袖口中将诏书拿了出来,莫阿九自嘲一笑,老爷子定然厌极了她,才会将废妃诏书随身带着。
那诏书折子倒是平整的紧,容老爷子眉心紧蹙:“莫阿九,此番你若是……”
未等他说完,莫阿九便已然将诏书抢在手中,飞快扫视一眼。
很好,容老爷子果真想将她逐出宫外,身份被贬,人被逐出,终生不可踏入京城一步,不得嫁娶他人。
“怎的?太上皇连被废之后的我嫁娶都要管?”莫阿九将诏书拿在手中,轻哼一声。
“有辱我容家尊严,”容老爷子神色略有尴尬,他清咳一声,“怎的,你还要嫁与那唱戏先生不成?”
诡异!
莫阿九扭头,望着容老爷子,好久方才没好气道:“我的事,便是我的事儿了,同您无甚关系!”
话落,她小心将诏书收于袖口之内,而后浅浅一笑:“多谢您送来这诏书,太上皇!”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唤她太上皇了,以后,这种身份之人,她惟愿能远离,便远离,再不靠近!
“死丫头,粗鲁无礼,被赶出京城,可不要再自寻短见了!”老爷子最终气哼哼的走了。
莫阿九望着被太监扶着的那颤颤巍巍的背影,眼圈倏地便红了。
若是能够活得轻松自在,谁又愿意想死?
更何况,她本就是鬼门关行过之人,她应下了父亲,要在阳间好好活着,便不会反悔的。
她会珍惜她这条小命,哪怕……无人珍惜她!
两个时辰后,內寝。
莫阿九定定望着书案之上的诏书,她已然仔仔细细看了两个时辰了。
上方,太上皇印章已盖,只等着容陌颔首同意,扣上私章,至此二人便再无瓜葛了。
一拍两散,是二人最完美的结果。
莫阿九静静起身,走到一旁的木桌旁,上面,笔墨纸砚铺就的整整齐齐。
好久,她伸手,缓缓倒了一点清水至砚台内,而后静静磨着墨。看着那清水逐渐变得漆黑,莫阿九神色似有恍惚。
她曾憧憬过,与容陌,一个伏案写作,一个红袖添香,当真是一副美景。
而今,终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她却……无泪可流了。
这不是第一次被废,莫阿九本该驾轻就熟的。
第一次废后之时,她还心存念想的去质问容陌,为何这般,甚至还舍下自尊的去问,爱她吗?可曾爱过她?只不过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而今,却已然变得平静。
悠然岁月平静,诸事亦是蹉跎。
原来兜兜转转,他们终与当初,早已背道而驰,再无回头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