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过道清的脸庞,却没有暖意。宫中的景色绿意盎然,万绿丛中又跳跃着五彩鲜花,道清被阳光刺了眼,看什么都是一片泛白。不远处有一簇人团着过来,那簇拥之下的人是贾惠儿。谁都知道皇上在贾妃殿中过了夜。及后的早晨,殿中的宫女进进出出忙着清洗床榻,她们面容羞涩,眼不敢直视。所以今日,贾惠儿所到之处,哪里不是吸引了众人将她层层围住。道清别过头不想看,她拉上秋云怜儿准备往回走。可早就在寻觅皇后踪影的贾惠儿哪里会轻易放过她?道清刚刚转过身,身后一众大小嫔妃就跟了上来,齐声给皇后问好。道清如被冻住一般。
“娘娘还带着面纱呢?难道这么长的时间身体还不见好吗?”贾惠儿说。
“大约是春季花粉重吧,更加容易过敏,我这就要回宫去了。”道清一心想逃。
“娘娘说得对,这春季确实花粉重,我这脖子上也就一夜之间红一块紫一块的,脂粉都遮不住。”贾惠儿故意昂起头,将雪白的脖子露于人前。
旁边有多人笑出了声,含着讨好的意味;“贵妃娘娘怎能将天子在你身上留下爱的痕迹当作是花粉过敏呢?我们是想盼都盼不来呢!”
贾惠儿作惊羞状,赶紧将掏出纱巾遮了脖子,当然并不遮得完全,该看到的一概不少,“你们怎能这样取笑人,多羞啊!皇后娘娘,你来评评理!”
道清的目光落在贾惠儿的脖颈,那粉红点点教她脑中冒出无数的画面,每一面都刺得她眼睛疼。她能说什么?不过尽量找些场面上的话,然后给自己找个机会尽快逃离。“自家姐妹说说无妨,都是为你高兴才会如此。我这病还未清,现在有些累了要回去休息,你们再说会儿话吧!”她转了身走,那眼眶中的泪就滚了下来,湿了整面纱巾。
赵昀浑浑噩噩渡了一个早朝的时间,刚下了朝就被面色带霜的太后拖进了慈宁殿中。赵昀心中有愧,存好了心思要任打任骂。
“皇上与皇后合房了吗?”太后不管那许多,她只要知道她想知道的。
赵昀当着众宫娥内侍的面闹了个大红脸,不知如何回答,太后替他答了。
“为一个歌姬闹腾,去妾侍的殿中过夜,你将正妻放在眼中了吗?”太后还欲再说,常茹在她耳边耳语一阵,太后的面色更怒,“你大概是连老身也不放在眼内了,你明知皇后是老身中意之人,你却一路冷落于她!如今无端先宠幸了妾侍,也由得那妾侍不知高低尊卑,当众羞辱皇后!”
赵昀心脏漏了一拍:“道清怎么了?”
“你嘴上叫得亲热有什么用处?”太后怒气散不尽,“这局面难道不是你造成的?昨日刚刚受了宠幸,今日就趾高气昂欺负主母,若不是你给她的脸她能有这个胆?你‘道清,道清’叫得亲亲热热,做出来的事都让人寒心!”
赵昀愈发坐不住,三番四次要起身,可太后还在哪儿教训不停,他只知内心火烧一般,急不可耐。太后说她被欺负,太后说她流泪了,太后说……他的心刺得疼。
“朕去看一看她!”赵昀不管不顾地站起身往外走,哪管面前的人是太后。倒是李德贵跟在后面不停劝:“皇上就这么撇了太后不好吧,皇上,皇上……”赵昀哪里听得进去?太后倒是一点不生气,和常茹对视一眼,反而笑出声来。
常茹说:“太后不用担心了。皇上眼里那神情,一如当年太上皇对你一般。”太后隐了笑容:“不管是自愿还是被算计了去,皇上这次是真的做错了。希望他们不会越走越远吧!”
这次赵昀没有半分犹豫,直直闯进了道清殿中,自然也是一路畅通,无人胆敢拦住一脸焦急的皇上。可真正冲到了她的面前,他又抓耳挠腮不知从何说起。
道清这会儿是不愿看见他的。贾惠儿脖间的吻痕一直刻在她的脑海里。沉默地僵持也不是回事,赵昀开口把话说得语无伦次。
“朕知道你怨朕。你也该怨朕,朕,朕无话可说。朕没想事情会变成这样,朕不过想着气气你,看你会不会为了朕吃醋。可当你真正恼了朕,朕心里可难受了。这事是朕做错了,没有任何借口。可你不论怎么恼朕都行,千万别再伤了自己的身子,朕,朕……”赵昀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道清说:“皇上不必如此。后宫佳丽众多,皇上在哪个宫里留宿都是应该的,臣妾没有资格恼恨什么。皇上若真为了臣妾好,就赐臣妾一片清静之地,少来便是了。”
“你这不是还在赶朕吗?朕不想走。朕就想在你身边待着,待着就好,不扰你清静。”一个帝王,软话说得卑躬屈膝。
“皇上那么多嫔妃,总待在臣妾这里不合适。旁人不知,还以为臣妾这个皇后善妒,不懂后宫要雨露均占的道理。臣妾可不想再落人口实。”
“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伤朕的心了。你难道真的不知,朕的心里,从前到现在装的也只有你一人。”他话说得急切诚恳,道清不禁心头一颤。
赵昀继续说:“你若今日不愿意见朕,朕走就是了。但朕只允许你这一次,只一次再赶朕走。此后朕便日日都来,只看着你就好,绝不打扰你。”他说完,果然走了,走得一步三回头。留下道清回味在他方才的话语里。
一连数日,赵昀果然如说到的一般,每日下了朝就来,也不说话,就找处能看得见道清的地方静静陪伴。他几乎将勤政殿都搬了来,看书写字,批阅奏章,完全不理会旁人的闲话。他说:朕就是要豁了出去,告诉全天下的人,朕爱的人,在乎的人,只有你!哪怕你面容受了损,哪怕你永远不好,朕要的人也只有你!
再冰冷的心怕是也要化了。某日午后,赵昀手里捧着书便打起了盹。初春时分,风儿仍时不时四下逃窜,阳光也挡不住它的寒凉。道清忍不住,取了一件披风,轻手轻脚盖在赵昀身上。赵昀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弧度,眼睛却不愿意睁开。他捉了道清的手,死死地捉住,哪怕那手儿滑嫩得极易逃脱,他愣是不松开:“若这是梦,朕就愿意睡上一辈子不醒。”
道清停止了挣扎,面纱上露出的目光如春日暖阳,能驱尽寒凉。她终于不躲了,赵昀终于能好好地握着她的手。他们便这样相对着说了一个下午的话。赵昀告诉她自己那时候为何会突然离开临海,他是怎么进的京城,而赵竑和若琴又是怎么回事。原来他竟背负了着许多,道清回握上他的手。
在暖阳之下,因着两颗心的贴近,绚丽了整座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