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清清脆的声音好似还在耳边回荡,赵昀不自觉嘴角含笑。史弥远不知这呆子突然笑什么,是觉得着问题简单还是复杂呢?他催促道:“郑大人问你话呢?能答就答,不能答别勉强。”
面对国子学录如此刁钻的问题,赵昀亦无半分慌张,他开口道:“蒙之崛起对近期的大宋绝对利大于弊。蛮夷戎狄骁勇善战,我大宋之于金,在战场上占不到半分便宜。蒙古成吉思汗一路西征,扫荡列国,相信不日便会与金开战。两雄相争必有一伤,而我们坐山观虎斗,不耗一兵一卒就可损敌一半。但蒙金之战胜负未知,结局却可知。若蒙胜,必会顺势南下,我宋危机,若金胜,我宋亦是最后一块肥肉。居安思危,我们并不在太平时期,如何在蒙金之战中求得我方利益是眼下急需思考的。”
听完赵昀一番话,史弥远松一口气,郑清之连连赞叹,当即满口应下史弥远所求。
这两年中,赵昀一直跟随郑清之学习。他勤奋刻苦,不敢有半分懈怠。同样,史弥远但凡找着机会,在宁宗面前对于赵竑的落井下石永远只多不少。一个以学识和品行在朝中逐渐立起形象,一个以阴谋和诡计在背地里不断打压排挤,这双管齐下的势头使得赵竑风头日下。可怜赵竑依然狂妄自大,哪怕宫廷理学大师西山先生真德秀的话也丝毫不入他耳。真德秀素来对史弥远的降金政策极为不满,也察觉到了史弥远暗地的龌蹉事情,他曾劝说赵竑:“皇子只要做到上孝下尊即可登帝位,否则后事难料。”忠言逆耳,赵竑依然宠着他的若琴,沉迷在女色音律中做着皇帝梦。真德秀眼见孺子不可教,唯有辞去赵竑教师之职,以避开祸事。赵竑身侧能臣渐少,愈发孤立无援。史弥远从若琴口中不断得知赵竑身边事,心中更有把握。果不其然,不久赵昀被宁宗册立亲王,正式允了他皇子的身份。赵昀被封沂王。
赵竑赵昀都到了婚配的年纪。杨后提醒皇上不可忘记为皇室绵延子嗣的大事,催促他尽快为皇子们选定妻室。赵竑赵昀如均找借口推脱,如商量了好一般以三年一度的科举为国之要事作理由。两个互相心存芥蒂的人对视一眼,各自心底都藏了一个人的相同心意让这一对视少了平日里的刀光剑影。宁宗倒也赞赏他们为国之心,便将选妃之事延到大比之后。
经过三日大比,进入一甲的有十人。获得殿试资格的有三人。一人名为贾似道。他是已故京湖制置使贾渉之子。贾渉是抗金名将,贾似道仗着父荫,在朝在野都有些深厚的关系,加上本身略有文采,大比之中早已是各方眼中的第一人选。第二人便是谢奕。他的行文落笔与治国之策使他的文章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杨后听闻他是已故谢相之孙,念及谢相当初拥立她为后时所出过的力,暗地里交代了几句,使得他不至被扼杀于官场的混沌之中。第三人是一籍籍无名的穷酸秀才,他写出的《宋金关系展望》让人大开眼界。只是此人自得殿试资格后居然托病不告而别,似人间蒸发一般。本就无身份地位之人,主考官便将第四名补上,也没有继续追究。大家好似都不在意,唯有谢奕。他总觉得那穷酸秀才面熟。他数次试图与他交谈,都被他躲了过去。
谢奕为何觉得他面熟?因为他是耶律楚材。他大胡子一剃,宋人装束一扮,也难怪谢奕一时认不出。他素来对宋人的科举制度怀有极大的兴趣。他对大汗提出蒙古人当效仿宋人的选才方式,以不断充实自己的人才储备库。所以两年之后的大比之年,耶律楚材又回到这片南地。冒了一名秀才的名号参加了大宋的科举。哪知居然得了殿试资格,皇宫他是进不得的,所以半路出逃索性再往南去,独自转到台州地界。两年的不见,相思居然从未间断,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他终于体会汉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想再去见见那名叫道清的女子,亲口问问她,是否愿意和他走。
秋云是真有心。这两年来她翻遍医书,苦心研究。在她的细心照料下,道清的双眼已经不肿了,身上的斑也渐渐开始转淡,但始终好不透彻。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道清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康复之路虽慢,她也不心急,如此心态,对她的病更是好事一件。
道清的病是有盼头了,秋云的病却好不了。秋云得的是心病。素来知晓人言可畏,但临到自己头上,哪怕用尽浑身勇气,只孤身一人还是敌不过。抛尽一切换来的爱情,在流言蜚语面前脆弱得可怜。不过半日的失踪,人嘴里流出的言语竟这般难听:强人掳走她半日,回来时衣衫破烂;跟他夫家也是私奔出来的,本就不检点;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被人掳走,说不定是找了个借口出城去私会相好的......更有甚者,将此事与金掌柜被杀一事牵扯起来,说是金掌柜出城会小妾,撞破他俩奸情,被沈秋云和她的奸夫杀人灭口!
本想着家里的臂弯可以遮风挡雨,哪知吴秉义眉间暖意渐淡,言语渐少,早出晚归日甚。道清眼见秋云姐姐伯虑愁眠,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某日,她又见秋云发愣,连唤数声“姐姐”,秋云才回神,嘴里淡淡的说着:“这世上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哪里能洞悉老天的意思?搞不好坏了人的好姻缘,也累了自己。”道清再问,秋云却闭口不答。
外头的闲言闲语,道清也听到一些。她不忍他们恩爱夫妻就此心生芥蒂,见劝不了沈秋云便想着去找吴秉义,让他多给秋云一些关心。可吴秉义不仅日日迟归,还是醉酒而归。道清候了他好久,终于等到他。他今日看着倒像没有喝酒,但明显也没过瘾。他回到家开始翻箱倒柜,嘴里念着:“我还有半壶酒呢?”
吴秉义终于找出一个酒瓶子,他举起来晃了晃,果然还有半瓶。道清对他说:“秋云姐姐已经睡了,吴大哥你小声点。”
吴秉义哼哼两声:“她还睡得着?我现在连酒馆都不敢去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那么多人窃窃私语。我就是只乌龟,你知道吗?”说完,他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道清劝道:“吴大哥,这当中一定是有误会的,你们为何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说清楚就没事了。我实在不愿看着你们两个相爱的人互相伤害。”
吴秉义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只顾把酒往自己的肚子里灌。道清上前想将他手中的酒壶夺下,边夺边说:“吴大哥,秋云姐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样下去你会失去她的。”
吴秉义突然抓上了道清的手,醉眼迷蒙说:“是,她好,她太好了,好到多少人都惦记着。我现在呢,觉得还是你好。你这副模样没有人会惦记你,没有人会和你纠缠不清。多好啊!”说话间,就要将道清扯如怀中。
“吴大哥,你喝醉了吧!吴大哥,你别这样!吴大哥,你放手!”道清不停挣扎,可哪里挣脱得过吴秉义酒后的蛮劲里。
“啪”一记耳光打在吴秉义的左脸上。吴秉义冷不防被打得头晕目眩,待看清打他之人,他瞬间酒醒。
沈秋云还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她睡眠浅,早在吴秉义找酒瓶的时候就醒了。她原本想听听吴秉义会对道清说些什么,没想到听到吴秉义对道清动手动脚。她隐忍了数日,这次一顿爆发。
“吴秉义,你太让我失望了!”秋云拉了道清走,留吴秉义一人愣在当场。他方才做了什么?他又给自己的右脸添了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