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宁放和往日一样照常在街上吃酒,走动,丝毫没有一丝异常。
没命社的人隔两日就去骚扰周记粮行,宁放让徐管家咬咬牙忍住,没命社的人来了就给点银子打发走,周记粮行照常营业。
正经生意人遇到这种事,除了报官,没有其他办法。但没命社都是亡命之徒,官府也无可奈何,而且一旦报官,势必会更加引来没命社的报复。
宁放这样做也是不得已,清楚这样做不行,可是却毫无办法。
放眼街头,街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弯腰驼背辛苦劳作的菜农,有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的公子少爷,贩夫走卒,美妇丑男,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这世上就是这样,形形色色各有各的活法,三百六十行,没命社的人干的就是收保护费,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
现在,宁放惹上了没命社,陷入了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漩涡。
午后,宁放和小攸宁在遇仙楼吃酒,捕头李康正好也在,见他脸色不好,关切地询问,宁放打着哈哈搪塞过去了。
李康吃完酒,径直去了。
“姑爷,干嘛不告诉他?”
小攸宁嘟着嘴。
宁放摇摇头,恶人有很多种,像死去的邓大是纯恶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孙屠户这样的人是隐藏起来的恶人,即便报了官,官府处理无痛无痒,反而会招致更大的报复。
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除了向孙家低头,让出白家老铺,别无他法。
但那样做,就彻底栽了,宁放绝不愿意。
眼下,他只能先应付住没命社的人,慢慢想办法。
天黑后,宁放在遇仙楼吃酒到很晚才回去。
宁家院子静悄悄地,李冶已经睡了。
这段时间,他天天在方宅吃喝玩乐,几乎忽略了这个家。秋夜微凉,曦光下,院子里的菜园一片翠绿,茁壮成长,虫声唧唧。
宁放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慢慢地思考。
忽然,他心中想到一个人,皱紧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了。
游豹。
…………
次日,宁放起来洗漱毕,雇了一辆马车赶到南城外驿站,运气还不错,游豹正在院子里吃酒。
宁放把这件事过程详细讲完,只见游豹脸色顿时变了:“宁兄弟,你这次可是闯大祸了。”
“游兄,难道那孙家就惹不起吗?”
游豹摇摇头,喝了一口酒,道:“宁兄弟,你想想,那孙家一个杀猪的屠户能成为街上一霸,还不是背后有没命社的人,你惹了他,就是惹了没命社,麻烦大了。”
“这没命社公然强收保护费,难道就没有王法?”
宁放愤然说道。
“咳,宁兄弟,你不是道上人,哪里知道黑道中的事,没命社的人都是亡命之徒,而且和官府中人勾结,蛇鼠一窝,普通人惹了他们,后患无穷啊。”
“游兄,如此说这件事就只能认栽了。”
宁放惨然说道,心中一阵悲愤。
游豹低头吃酒,沉吟了一下,才道:“也罢,我答应过邓大帮你,这件事我尽力而为吧,不过此事过后,咱们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游兄……”
游豹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说,道:“宁兄弟,我陪你走一趟,不过没命社的人要是不买游某面子,那就没法了,请。”
说罢起身,宁放见游豹愿意出面,心里顿时一阵轻松,两人上了马车,径直去西城。
路上,游豹闭目养神,皱着眉一言不发,宁放心里忐忑,却不敢问。
快到西城时,游豹睁开眼,道:“宁兄弟,你可知道没命社的都是什么人?”
宁放摇摇头。
游豹道:“这些人就是住在无忧洞里的黑道中人。”
“无忧洞……”
听到这三个字,宁放顿时吃了一惊,冒出了冷汗。
武朝繁荣,百业发达,一般十万人以上的城市都发达的地下排水通道,沟渠深广,彼此相连。又经过水流和人为改造,早已形成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地下世界。
原本阴暗,潮湿,不见阳光的地下世界逐渐被地痞流氓,无赖占据,形成了形形色色没命社这样的组织。
地下世界里,充斥着犯罪和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些无赖甚至把强抢的美貌女子关在里面,任他们取乐,还美其名曰鬼樊楼,樊楼是京师有名的青楼,意思是地下青楼。那些地痞无赖躲在里面,地下地形复杂,连捕快都奈何不得。
民间对无忧洞,鬼樊楼谈虎色变,普通人都避之犹恐不及,宁放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惹上他们。
游豹带着宁放直奔西城最大的一个下水道,到了哪里,只见旁边就是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一边是繁华的街道,一边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无忧洞,两者居然和平共处。
游豹在路边的茶摊坐下,要了茶,慢慢喝着,和宁放天南海北地聊天,故意声音很大,引得周围人侧目。
那茶摊的掌柜是个独眼老人,一直盯着两人看,过了半天,只见一个小厮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向游豹道:“游爷,我家掌柜的不知道您老来了,多有失礼,让小的请您过去吃茶。”
“前面带路”
游豹冷冷说道,站起来毫不犹豫跟着小厮而去。宁放刚要跟上去,那小厮嘿嘿一阵冷笑,道:“宁爷留步,我家掌柜只请游爷一个人。”
游豹回过头,淡淡道:“宁兄弟,我去见见老朋友,你且坐着喝茶。”
宁放无奈,只好看着游豹跟那小厮而去。
那小厮领着游豹走了几步,到了一个酒楼前面,门前挑着一面旗,上书武林园。躬身说道:“游爷,请。”
这武林园酒楼在西城也算小有名气,竟然是和没命社勾结,没命社果然不简单。
上到楼上,小厮把他们领到里面一个阔气的房里,只见屋里坐着一个服饰华贵的老者正在吃茶,站起来,拱手叫道:“游爷”
“李九爷。”
游豹拱手还礼,礼毕坐下,那老者一双鹰目阴森森盯着游豹,皮笑肉不笑地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游爷可是稀客,咱们两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他说话时,盯着游豹,浑身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哈哈,好说,李九爷,白记老铺的事您听说了吧?”
“略有耳闻”
“不瞒九爷,这件事关系到游某的一个兄弟,还望九爷看在游某面上,高抬贵手,放过哪位兄弟,只要九爷您高抬贵手,日后若有所求,定竭尽全力。”
“哈哈哈”李九爷闻听,爆发出一阵狂笑声。
“游爷,白家老铺有多大油水,想必你我都清楚,孙家早就放了话,这买卖非他莫属,你哪位兄弟不识好歹,非要插一杠子,这就怪不得谁了。你若要强出头也行,按道上规矩办,送客。”
说罢,起身离座而去。
“九爷……”
游豹连忙喊了一声,李九爷却毫不留情,拂袖而去。
这事儿就算谈崩了,游豹浓眉紧皱,下楼到了茶摊,向宁放摆摆手,两人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