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元礼来参加解试是为了托蔡襄将白牙青送给哪位老大人,考试只是捎带。谁知道他平日不玩蛐蛐,并不懂养护,一路颠簸竟然死了。懊恼之下,索性在齐州城游山玩水,他本是官宦人家出身,吃喝不愁,功名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所以才有最后一日考完,曹元礼在试卷上画了一只蛐蛐的荒唐事。
秋高气爽,河岸边柳絮满天飞,赫老夫子沧然四顾,众人皆心情愉快,谈笑风生,唯独他心中担忧。
曹元礼和宁放一番寒暄毕,便邀请他去清风楼吃酒,宁放和他性情相投,也未拒绝。
几人到了清风楼,曹元礼吩咐小厮捡最好的酒菜上,他来齐州城才一个月,几乎全城有名的酒楼食肆都吃遍了,小厮识货过来问道:“这位爷,您今日要尝点什么?”
“你们这里还有什么特色?”
“回爷,昨日刚送来一批太湖鱼,您要不要尝尝?”
“那就它了。”
小厮麻溜答应一声,吩咐下去,少时端上来,一桌鲜鱼全席。沙鱼丝儿、清供沙鱼拂儿、清汁鳗鳔、酥骨鱼、酿鱼、两熟鲫鱼、酒蒸石首、酒蒸白鱼、酒蒸鲥鱼、酒吹鯚鱼。一壶上好的京师玉醇酒,果品点心,水饭,馄饨一应具有。
这桌酒菜够丰盛,美食佳肴,旁边还有一个妩媚体贴的的丫鬟莲儿,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半壶酒下肚,两人都微醉,曹元礼兴致上来,便吩咐小厮去叫唱曲儿的公孙小娘来。公孙小娘的名气早已传遍西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原本只是为了生活而不得已,如今声名鹊起,每日迎来送往都是达官贵人,一个也惹不起,想收手也不行了。
过了半日,小厮来报说公孙小娘偶染风霜,不愿前来,曹元礼愤愤不平道:“那蔡襄一个糟老头子,她倒愿意去,曹某人去请反倒不愿,今日非听她曲儿不可。”
“曹兄,算啦,吃酒吃酒,一个可怜女子罢了。”
宁放吃的微醉,含混说道。
曹元礼却不依,便让随行小厮亲自去一趟,莲儿撇嘴道:“少爷,一个唱曲的有什么稀奇的,少爷想听莲儿唱给你听吧。”
“胡闹,你唱的哪有公孙小娘好听。”
曹元礼酒劲上来了,旁人越劝他越不听,非要公孙小娘来,过了半日,小厮回来说道公孙小娘还是不愿意来。
此时周围吃酒的客人全都哄笑,起哄怂恿,宁放和莲儿苦劝不住,曹元礼站起来竟然亲自去请公孙小娘去了。
周围一阵哄笑,这种风花雪月的风雅趣事向来都是普通人感兴趣的,有几人便跟在曹元礼后面去看,余人拍手叫好,酒楼里的气氛也热闹起来了。
宁放摇头苦笑,拦阻不及,索性也不管了,边吃酒边等着。
众人均想那公孙小娘是何等人,平日都是跟达官贵人交往,怎么会看得上一个赶考的读书人,只怕会自己讨没趣。
丫鬟莲儿喝了几杯酒,眉眼妩媚,笑吟吟看着宁放,
酒不醉人色迷人,绕是宁放见惯了花丛,也一阵迷乱,忙低头大碗喝酒。
又过了半天,外面忽然一阵欢呼,只见曹元礼捉着公孙小娘的手大步进来,公孙小娘一身缟素,眉眼泪盈,羞红了脸儿。
原来公孙小娘正在酒楼陪人吃酒,曹元礼喝醉了,闯进去强拉走了公孙小娘。
“宁兄,哈哈,如何,公孙姑娘莫怕,只要给我兄弟唱一曲儿便放你回去。”
公孙小娘脸儿羞红,低头盈盈万福,便唱了起来。
她虽然在西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终归只是个唱曲儿的,丈夫无能,为了糊口只要出钱,谁都能叫他唱曲儿。方才也是客人不许她走,一路走来,被曹元礼拉着手趁机上下其手,大吃豆腐,又羞又齐,却无可奈何,眼里含着羞愤。
公孙小娘容貌绝色,众人平日见惯了款笑盈盈,此时见她梨花带雨,娇啼婉转,含羞带嗔,别是一番韵味,未及唱时,周围的人全都看呆了。
“好个公孙小娘”
宁放瞧着公孙小娘含羞欲嗔,娇羞万状的模样暗暗叫绝,眼前真是个可人儿。
曹元礼酒醒了一半,目光痴痴地看着,像魂都被勾走了一半。
公孙小娘见他样子,噗嗤一笑,轻启朱唇,声音如黄莺婉转,娓娓唱来。
………“春枝白不见云海重沓,韶华难留红颜如一夜春骤离。雁独飞鸿,哀鸣泣天涯,梦里客,共把酒慰离颜。金枝颤,长亭白纱,终断肠,难相忘,问明月,得秋霜……”
一曲唱来,整个清风楼客人全都屏息静气,人人看着公孙小娘,如聆仙音。
唱罢,公孙小娘弯腰万福,曹元礼回过神来,忙让公孙小娘坐下同吃酒。
这顿酒席只吃到天黑,吃酒间,公孙小娘又唱了几首曲儿,期间几次要离开,都被曹元礼拉住,又羞又气,瞪着曹元礼无可奈何。
她不过是一个唱曲儿的,遇到曹元礼这种用强的,毫无办法,未了,曹元礼不顾公孙小娘拼命反抗,竟然掳了她扬长而去,整个酒楼内,包括宁放在内都目瞪口呆。
次日,这件事就传遍了西城,听到的人都愤怒不已,公孙小娘在所有人心目中一向是可远观不可亵玩,却被一个赶考的书生强掳走了。
过了三日,曹元礼才把公孙小娘送还,当场就被公孙小娘的秀才丈夫扭送官府,这件事并不复杂,官府简单问明之后就把曹元礼关押起来了。
…………
宁放醉了两日,回家躺在床上无聊,把那本吴安世送的药材书又翻了一遍,早先为了生计,打算去保安堂做小伙计。眼下他已经不在为吃饭发愁,自然也就打消了念头。
自大观六年父母去世后,他落魄潦倒,得过且过,只剩下卖宅子了,谁想到时来运转,命运竟然神奇地改变了。
与其说是命运垂青,毋宁说是宁放内心深处的苦苦挣扎和坚持,如果他早早地和沿河两岸的菜农一样早出晚归为了生计奔波,估计此刻已经泯然于众了。
他努力地维持着昔日富二代的做派,终于等到了命运的转机。
现在宁放是周家女婿,可以说他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上流社会,将来去京城,将会接触到更多的外面的世界。
这个普通的一个落魄富二代此刻内心充满憧憬,在齐州这个圈子里,宁放已经被很多人都混的好了,可他并不满足,渴望着外面的世界。
李冶端着一碗面进来,这两天李冶变着花样给他做饭。
“公子,冷面做好了。”
“好香啊”
宁放闻见一股清香,精神一振,李冶做的冷面清爽可口,吃着饭,主仆两人随便聊着,便说起公孙小娘的事。
“公子,听说那曹秀才家里和朝中有关系,这案子只怕不了了之了。”
宁放埋头狼吞虎咽,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事儿他自然清楚,齐州城谁不艳羡公孙小娘,但能敢做出曹元礼举动的没有一个,内心深处,宁放倒是很佩服曹元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