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试一连进行了三天,三天里,齐州城上下都沉浸在这种氛围中,到第三天结束,考场发生的许多趣事便传开来了。
因为号房是封闭的,需要考生自己准备吃的,但有的考生一心只想着答题,不吃不喝,结果考试结束至少有十几个人饿的走不动路,被府兵抬出去。狂士曹元礼在最后一天交卷时,在试卷上画了一个蛐蛐。
考完试出来,许多考生几乎透支了全部精力,当场瘫软在街上,青楼,酒楼,食肆涌入一群群读书人放纵。所有的酒楼,茶楼生意爆满,入夜后虽然寒气逼人,街上却被炎热的夏天还热闹,彻夜灯火通明。
解试结束后,当年就会放榜,有些家里有钱的考生索性在齐州城住下来,吃喝玩乐等待放榜。这种热闹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
早饭后,从家里出来的宁放站在胡同外面,看着远处的护城河,杨柳树下钟兆文老先生正在和一个老者交谈,他仔细一看,是去江宁的顾老回来了。
宁放走过去,顾老看见他高兴地打招呼,顾老是前几日从江宁回来的,今日一早就来到河边,和老朋友们见面。
“顾老,这趟江宁行可顺利?”
“呵呵,托宁公子福,还算顺利,唉,还是咱们齐州好啊,外面兵荒马乱的。”
“顾老,眼下不是太平吗,难道还打仗?”
钟兆文问道。
“你们那里知道啊。”顾老看了两人一眼,道:“打仗倒没有,不过沿途河患严重,山贼横行,上个月黄河又在历城决堤,下游十几个县一片汪洋,死者无数。灾民纷纷加入山贼,老朽这一路差点就回不来了。”
顾老眼望着周围,感慨地说道:“还是家乡好啊,江宁虽然富庶,终非故土,宁公子一向可好?”
“顾老,你还不知道,宁公子站在攀上高枝了,做了富人的女婿。”
钟兆文捋须笑道。
“呵呵,是吗,那倒要恭喜宁公子了。”
顾老微微感到意外,等宁放把详细过程说完,顾老连连道:“恭喜恭喜,这是好事啊。”
顾老这趟回江宁并不顺利,姜氏父母病故,两个兄弟为争家产对簿公堂,把姜氏夹在中间,顾老也跟着为难,好不容易等案子了结了,前前后后打点官府花了几百两银子,这个家也败了。姜氏心灰意冷,原本还打算多住半年,一天也不想呆了,跪别家人,跟顾老回齐州了,从此再不想念家乡了。
“宁公子,我这趟在江宁可算长见识了,亲眼见过摆擂台连胜三十六场的上品蛐蛐,那真是常胜将军,威风凛凛,连喝水都只喝山涧水,主人日夜抱在怀里,跟亲儿子一样对待。”
“哦,连胜三十六场,厉害。”
宁放赞叹道,齐州城至今最厉害的蛐蛐当数姚五的黑背蛐蛐,也不过胜了几场,还在和白文喜的白里紫战斗中断了一条腿。
自姚五的黑背蛐蛐打败其他人的成名蛐蛐后,齐州蛐蛐圈几乎销声匿迹,有很久没有举行活动了。秦白茅死后,资深玩家陆九渊忙着捧苏园才女赵飞影,白文喜元气大伤,韩鄙闭门休战,齐州蛐蛐圈已经名存实亡了。
这玩意就是这样,自己手里没有能打能斗的上品蛐蛐,理论再深也没用。
当然,这些都是有品位高级玩家,至于民间赌蛐蛐之风照样盛行,普通百姓泼皮无赖,市井街头,田野户下天天都可见赌蛐蛐者,只不过宁放等人不屑一顾罢了。
当下顾老说道很多江宁城有趣的事,周围围的人越来越多,到午后,已经聚拢了一大圈人。
“列位,你们不知道,说道这江宁城好玩的去处,莫如秦淮河两岸,有八大胡同,十三家勾栏瓦舍,数不清的赌档,酒楼食肆。别的不说,单是相扑,除了男人还有女人参加,啧啧,那女相扑手全都短衣小袄,模样俊俏,惹人喜爱。”
围观的人群纷纷赞叹,其时这相扑还是新玩意,连京师都没有,众人听闻自然好奇。
“说完了秦淮河两岸的脂粉花魁,夫子庙热闹的庙会,当数鼓楼二十八家精致食肆,食不厌荟,争奇斗艳。另有龙灯会,舞狮子耍龙灯盛况空前,连京师人都纷纷前去观赏。”
郑秀才推着独轮车从人群外面挤进来,这段时间,他每日推着车四处卖凉茶,茶是野外采的菊花茶,一文钱就能喝两大碗,便宜实惠,倒也很多人买。
顾老招招手,让大伙儿尽管喝,他请客,郑秀才自然喜欢,打开桶盖,周围的人纷纷取碗舀茶喝。
…………
隔日,顾老在家摆宴请宁放,韩鄙,钟兆文,周显等人,这趟江宁之行回来,顾老一则路上担惊受怕,二则目睹小妾姜氏一家兄弟反目,家境败落,感慨颇多,拿出多年珍藏的好酒,好茶,款待客人。
院子里,寒碜了很多,除了几盆花,空落落地,连往日吃酒的碳炉都不见了。姜氏穿着被以前还朴素,神态也不如以前活泛了。
“顾老儿,你这走了一回亲,怎么反倒穷了?”
狂士周显摇头不解。
“咳,你们那里知道,拙荆那两个兄弟为争家产打官司,官司打了几个月,上上下下打点花光了家里积蓄,官司打完两败俱伤。眼下两家连房子都变卖了,穷困潦倒,拙荆不忍,前日变卖了家里的物品,给他们寄了些银子过去。”
顾老边说边叹息,他年轻时做过小官,有点积蓄,生活本来无忧,想不到摊上这事儿。
韩鄙和钟兆文在院子里下棋,韩鄙最近心情也不好,他的一个门生因为触犯权贵被贬到了边疆,差点还连累他也惹上官司。伴君如伴虎,这位翰林院老大人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已经半个月闭门不出,修心养性了。
各人都有烦心事,唯独宁放没心没肺,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大吃大喝,跟周显聊着这几天科考的事。
宁放直吃到天黑才回去,走到胡同口,只见一队捕快正在盘查过往行人,这条胡同里住的都是贫困的菜农,平日奉公守法,看这阵仗却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宁放暗暗诧异。
宁放走过去,一个捕快叫住了他,盘问了一遍,告诉他山贼小神龙昨夜偷偷潜入城中杀了人,被捕快一路追捕到这里消失了,捕快正在巡查。
“小神龙”
宁放心里一惊,他在任店,清风楼和小神龙不期而遇过二次,只是没有说话,心道这小神龙胆子真大,摇摇头径直回去。
天已经黑了,齐州城灯火辉煌,胡同里却一片漆黑,晚归的菜农舍不得点灯,正摸索着生火做饭。宁家院子里静悄悄地,宁放走进屋,感觉有点不寻常,没等他喊李冶。便觉后脑一寒,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后脑上。
“别动,否则就要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