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的家就在护城河外,一路走去,顾老感慨地看着焕然一新的河水,说:“这条河要是永远都这么清澈该多好啊。”
宁放点点头,深有同感。雨中的护城河是多么美,河水清澈,没有难闻的臭气,可是却没有人懂得欣赏。附近的菜农都是底层人民被生活所迫,忙忙碌碌没人会去想这些。
“宁公子,老朽在这护城河住了十几年了,除了那年黄河决堤,湮灭了沿岸,很久没有见过河水这般清新了。”
说道这里,顾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收住口,有点歉意地看了一眼宁放。
宁放默默地低下头,两人一阵沉默。也就是当年黄河决堤,那场洪灾中父母和李冶的爹才被冲走,尸骨无存的。
顾老不再说话,而宁放也没有吭声,一直默默地走到顾老家门口,顾老才回头一笑说:“宁公子,请。”
这是一进大宅,比起宁放居住的废园天壤之别,院里院外收拾得干净利落,显示出主人的素养。
进了院子,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从里面迎出来,热情地跟宁放打招呼。
“宁公子来啦,快请进屋,咦,你们两怎么身上都淋湿了,我去生火炉。”
顾老的小妾姜氏一面说,一面匆匆忙忙去厨房生火炉去了。
等顾老和宁放在屋里坐下,姜氏又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茶。
“宁公子,喝茶,你尝尝,这是老朽上个月刚从吴掌柜哪里买的上等碧螺春。”
“哦,那我可要好好品品。”
宁放对茶道是外行,不过看顾老这样热情,他也不便驳主人面子,端起来慢慢地品着。
“宁公子,今日来可有事?”
顾老客气地问道,不过神情却多少有点揣测和不安,虽然是顾老和宁父母关系不错,两家常走动,可如今宁放父母不在,潦倒不堪,顾老隐约担心宁放是来向他借钱来了。
说道借钱,顾老平时也不是吝啬之人,之前断断续续也没少借给宁放,可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是以,才有那日在斗蛐蛐大赛上,宁放向顾老借钱,顾老却装作看不见。
待到听到宁放的来意只是向他讨教《斗经》上的疑惑,顾老顿时眉开眼笑,笑声爽朗,吩咐小妾姜氏去烧点红糖水,两人方才都受了凉,怕感冒了。
“宁公子,不瞒你说,这本斗经老朽也没看过,关于宁津蛐蛐种是当年听一位翰林院老大人讲的。哎,巧了,哪位翰林院老大人人大约再过半个月就要告老还乡了,他也是齐州人。到时老朽可以引见你们认识。”
“那就多谢了,顾老,宁津种蛐蛐真的有那么神奇?”
“宁公子,老朽听说宁津斗蛐当年曾出过一个青皮王,和皇宫中的极品金线莲斗得难分胜负,两败俱伤,连分都分不开。后来被人强行分开,青皮王不罢休竟然头碰盆而死,堪称惨烈。”
“哦,有这等事?”
听到顾老这么一说,宁放不禁吐了一口气,想象如此惨烈一幕,那青皮王真是刚烈啊。
“对,白文喜的白里红应该就是宁津种斗蛐无疑了,目前看来,至少在今年之内齐州蛐蛐圈没有人能斗败白文喜了。”
那小妾姜氏妇人端着冒着热气的红糖水走进来,放在两人面前。
“宁公子,快趁热喝吧,当心着凉染上风寒。”
“呵呵,宁公子,请。”
顾老端起碗,招呼宁放一起喝。那小妾姜氏和顾老年龄相差十几岁,但两人之间却温馨和睦,让宁放一阵羡慕。
喝完红糖水,宁放便问宁津种斗蛐的对手,顾老敲着桌子,善意地笑了。宁津种蛐蛐虽然厉害,多出强悍之种,但天下之大自然有被宁津种蛐蛐更厉害的。
这天宁放一直在顾老家留到天黑,期间姜氏熬了鱼汤,宁放算是难得地开了一回荤。
………………
秋雨持续下着,丝毫没有放晴的样子。而随着一天天过去,宁放不由地又愁起了另外一件事。
连续下了十多日,宁家的旧宅本来就破败不堪,被雨水一泡,很多地方漏雨,雨水从缝隙漏下去,屋里湿了一大片。连宁放睡觉的地方都淋湿了,而李冶的厢房情况更加严峻。
下着雨,宁放不得不向邻居齐大壮借了竹梯,爬上房顶,李冶捡了很多破布让他堵住漏雨的地方,宁放自小到大从没干过这种事,干完活宁放累的直喘气。但他从小就不会干活,堵得马马虎虎,虽然暂时是不漏雨了,日后少不得还请工匠来修补。
宁放难得干活,小姑娘想了想,跑到邻居齐大壮家,借了二颗鸡蛋给宁放打了个荷包蛋。
“公子,快趁热吃。”
李冶把热腾腾的荷包蛋端给宁放,一脸关切,却被宁放粗暴地推开了。
“不吃。”
小姑娘愣了一下,眼圈有点泛红,倒也没说什么,而且端着碗回厨房,把那碗荷包蛋放进锅里,打算等晚上给宁放吃。
宁放就站在院子里看着李冶做这一切,心里毫无波澜,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父母死后,宁放的心就变得冷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游手好闲吃嫖赌得过且过。李冶于他来说,实在是多余,所以几次想赶李冶走。
下午,李冶在菜园干活,宁放拿着那本斗经又去找顾老聊天。
顾老仍是在护城河边钓鱼,也难怪,这条河平日污秽不堪臭气难闻,难得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了,坐在河边自得垂钓,于耆老之人来说,倒也是乐趣。
“宁公子,你看这河水变清后,鱼儿也欢快多了,如此青山绿水岂不美哉,人为何不爱护环境呢?”
“顾老,您说的对,这河水清了,的确景致宜人,可惜的是不知能过多久。”
宁放陪同着叹息,他并不关心这些事,只不过是随口附和顾老。
顾老在这里钓了一天了,只钓了两条鱼,竟然也喜不自胜,人老了就跟老顽童一样,两人聊着话题自然又到了蛐蛐身上。上次宁放走后,顾老查阅了很多书。
“宁公子,你知道被宁津种斗蛐厉害的是那种吗?”
“顾老请讲。”
顾老也不卖关子,看着清澈的河面,捋须说道:“古书记载,除了宁津斗蛐外,还有宁阳斗蛐也不弱于宁津斗蛐,此外民间还有说法云,宁津出将军,沧州多异虫。宁津斗蛐自不必说,据说古沧州多出一些变异志怪之虫,出土者厉害无比,无蛐蛐能敌。”
“哦,多谢顾老,受教了。”
宁放听的津津有味,如今齐州蛐蛐圈里,众人都知道白文喜的白里红是宁津斗蛐,也都在打听能打败宁津斗蛐的对手。
“可惜了,宁公子,据说那种异虫一般人都是见不到的,前朝几百年来也只出过寥寥几只。”
只听顾老叹息说道,宁放点了点头,明白顾老说的对,一般不凡的异虫常人是无缘得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