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放直到天黑才离开河边,白天热气退去,清凉宜人,街上,茶楼酒肆到处都是人群,和白天一样热闹。
武朝不禁夜市,自由买卖,冬天天冷人多不出门,夏季夜晚才是热闹非凡,街道两旁店铺灯火通明,烧烤美食琳琅满目,卖的最多的是凉水,饮料,冰块,便宜不贵,几文钱就能买一杯,坐着慢慢纳凉喝。自然也有贵的,如荔枝膏水、苦水、白水、江茶水、杨梅渴水、香糖渴水……等,是有钱人才喝的。
卖凉水的都是一张桌子,旁边用竹竿挑一粗布帘儿,望过去满街都是竹竿,被文人墨客戏称为竹竿街。
河边纳凉的人回来,多半呼朋喝友都去街去买一杯凉水,坐着聊天纳凉。
宁放和郑秀才坐在凉水摊边,边喝边听旁边人议论,街上议论的都是河边那个和尚,众人皆是疑惑不解,众说纷纭却谁也不知道原因。
“宁公子,你说那和尚真是神仙下凡?”
郑秀才今天不知是第几次问宁放了,他也知道宁放也不知道,但人老了,絮絮叨叨,似乎有事不问就心里发慌。
“再看看吧,明天就是第四天了,说不定和尚就熬不过去了。”宁放道,他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那就是和尚身体素质好,能抗三天无事,且看明天如何。
卖凉水的小贩认识宁放,笑道:“宁公子上次连张保的伎俩都识破了,这次可看出什么?”
旁边的喝茶的人听到,都看向宁放,上次张保的事传开,宁放现在在西城已经小有名气了。
看到众人殷切期望的目光,宁放摇摇头,这尼玛哪跟哪啊,张保只是小骗术,可这和尚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全看不出问题啊。
卖凉水的说过便忙了,宁放和郑秀才坐了半天,直到很晚了才回去。
夏夜清凉,天空星河灿烂,午夜后,整个齐州城灯火阑珊,坊市热闹,一派繁荣景象。
是夜,宁放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嗅着淡淡地蚊烟,越发睡不着。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河边那和尚的样子,那张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的脸,破烂的钵盂,摩得发灰的佛串……。
突然,宁放一跃而起,兴奋地握紧拳头喊出声。
过了一会儿,李冶在外面喊道:“公子,怎么啦,是不是蚊烟又熄灭了?”
“没事了,你睡去吧。”
宁放被李冶一喊,才回过神来,慢慢地回去睡了。
次日,宁放起得很早,洗漱毕出门照例去街上吃了一根油条,一碗豆浆,抹抹嘴没有去学馆,直奔河边。
清晨,河边笼罩着淡淡雾气,有早起跑步的人正经过渡口,白山棋院里,传来赫老夫子的咳嗽声,道路上,早起的菜农赶着牛车马车吆喝着走过。
远远看见那和尚还坐在哪里,闭目养神,丝毫没有一丝挪动。
宁放走过去,和尚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又闭上眼睛。
四周无人,宁放轻轻拍了拍和尚肩,转身向城外走去。
和尚睁开眼,迟疑了一下,跟着宁放走去。
走了一阵,宁放停下来,等和尚走近了,转过身。
“宁公子果然厉害”那和尚不等宁放说话,叫道。
“你不是和尚?”宁放惊讶地看着和尚。
“老朽陈庆之,风门中人,张保是我不成器的弟子,他学艺不精,栽在宁公子手里,老朽是特地来会会宁公子,果然不凡,佩服佩服。”
那和尚说罢,向宁放一礼,冷笑瞧着他。
武朝时旁门左道很盛行,多出没京师繁荣发达之处,骗人手段高明神鬼莫测,来去无踪,连官府都对这些人束手无策。亦分流派,最有名的是皮门、风门、火门、妖门、丐门等。
所谓旁门左道,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上至庙堂,下到市井或为混口饭,或为升官发财,或为蝇头苟利阴谋诡计,万般手段,神鬼莫测。这类人都是藏于世间,被那些混混无赖不知高明多少。
宁放往日曾听顾老聊起过风门,风门江湖上又称蜂门,以团伙行骗,来去无踪,如一阵蜂,故名风门。一般普通百姓只是听说,根本见不到。想不到张保竟然是风门中人,这陈庆之是他的师傅,弟子栽了,他自然不服气,才来齐州想看看宁放是何等高人。
陈庆之冷笑道:“宁公子,你如何识破我?”
宁放淡淡道:“不错,你确实三日三夜不吃不喝,骗过了所有人,连我开始也差点信了。直到昨晚才醒悟,你脖子上佛珠却少了九颗,第一天是36颗,现在只剩27颗,可对?”
“哈哈哈”陈庆之一阵狂笑,无话可说,秘密就在他脖子上的佛珠上,佛珠是用人参特殊制作,可以补充人体需要的营养,一日只需要吃三颗就能保持精神如常。
虽然几百人围观,却没几个人注意到佛珠,他这一路骗了无数人,却还是被宁放识破。
陈庆之将行骗的银子拿出来放在地上,说了声后会有期,转身扬长而去。
…………
宁放回去,也未对人说,而河边的和尚突然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事儿就这样过去。
小暑前后,酷热难当,连续二个月未下午,高温下田里庄稼干涸,连刚半人高的桑苗也枯萎了。雪灾之后,齐州又面临多年不遇的旱情,官府组织抗旱,蚕学馆也停了。
白天热浪滚滚,连河风吹来都是热的,中午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宁家刚栽的桑苗也枯萎了,急的李冶直抹眼泪。
胡同里,有牛马车的人家都去河边拉水,回来浇地,宁家没车,多亏住在棋院旁边的桑铁匠好心每日给宁家拉一车水。
天热,人也五心烦躁,宁放去清风楼喝酒,那日陈庆之骗了大约二两银子,他让李冶去府司西狱看望邓大,花了一两多,剩下的给了李冶几百文,其余的留着喝酒。
清风楼里客人不多,掌柜的看见宁放,亲自跑过来说:“宁公子来了,想要什么酒,我这就叫伙计去拿。”
张保事件过后,宁放在西城小有了名气,以前这掌柜的最多点点头,现在亲自招呼,满脸陪笑,把做生意的看碟子下菜表现得淋淋尽致。
“掌柜的,来壶羊羔酒就行了,你那你去吧。”
宁放摆摆手,让掌柜的回去。
伙计上了酒,又送了一碟水煮花生米,他就坐着慢慢喝,一面吃花生米,看着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