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直到周云澈淡淡的一声令下,何心宜等人才总算脱离苦海,一个个趴在岸边咳嗽。
“不亲身体会,怎知带给旁人的是怎样的苦楚?”周云澈讽刺道:“现在,可有体味?”
何心宜此刻狼狈地趴着,身子微颤,她是真的怕了。或许,周云澈真的会不管不顾地杀了她。
然而最惨的,莫过于小李子与喜鹊。原本就被教训了一顿,如今又被压着溺水,等人拉起来时,脸浮肿得令人作呕。双双晕厥。
“赏罚,讲求分明。李四。”周云澈丢给何心宜这么一句话,将转身看着一旁的贴身太监。
“皇上。”李四凑近周云澈几步,微作礼。
无声地叹了口气,周云澈道:“才几天时间,竟……宣朕旨意。梅园宫人喜鹊、小李子。以下犯上,妄图害当今嫔妃,罪无可恕!按周律,处以极刑,即刻生效!”
听见命令,侍卫一左一右,将还昏死的两人拖着在一旁等候。
又看了眼秋风秋月,周云澈道:“兰亭阁惜嫔,知理贤孝,入宫来宽善待人,却不想遭此劫难,险些丧命。朕痛惜甚。今,封正三品惜嫔为正二品之首,任贤妃。改封号‘惜’为‘明’,以示慰藉。秋风秋月以及听雨阁各宫人,护主有功,一并嘉赏。”
此话一出,四寂无声。
“……呃,皇上,您给贤妃娘娘改的封号是……取何字?”李四最先回神,当下便改了称谓,但还是就封号一事问了周云澈。
周云澈淡淡答道:“朕的国号‘唯明’二字中的明字。”
“啊?这好像……不合规矩……是!是,奴才听见了,稍后便回去拟旨给贤妃娘娘送去。”
收到周云澈凉凉的目光,李四明智地选择了遵从。
“李惠。”
听见周云澈传唤,李惠回神,上前作礼:“在。”
“你救了贤妃一命,并将宜嫔等人制获,功劳很大。今日起,朕封你为正四品首位,晋为昭仪,赐封号‘安’,即日起便生效。”
“谢皇上。”李惠淡然着谢恩。对此,并无人有异议,她的确担得。
“而宜嫔……”周云澈转头看着她:“宜嫔以下犯上,罪其一。知错不改,妄害人性命,罪其二。藐视周法,无视宫规,罪其三。此三罪并存,不厉惩之,难服众。即日起,削去嫔位,贬为末等采女,迁出梅园,禁于冷宫。其余人等,流放百越之地,充为奴役!”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对于宫人的求饶,一向好说话的周云澈置之不理。所有人,连带着何心宜,都被拉了下去。
何心宜安安静静地,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你该庆幸,何将军他不但忠心,还是位好父亲。不然,皇上不会留你的命在。”
“父亲……”何心宜怔怔地看着李惠,无声滑出清泪。
“如此处理,如何?”周云澈问着秋风秋月。
“谢皇上明察!”二人红着眼眶谢恩。
“不用多礼。”周云澈摇头,缓步而行:“朕,去看看你们主子。”
“皇上,既如此,臣妾便先行告退了。待贤妃安好,再来探望。”李惠安然施礼。脸上甜静淡然,全然没有一分羡慕嫉妒的心思。
走之前,秋风秋月特意再次向李惠谢恩。
不知过了多久,苏元夕才悠悠转醒。身旁支着头已经浅浅安睡过去的周云澈瞬间睁开眼,见是苏元夕,柔柔一笑:“元夕,醒了?”
而苏元夕惊魂未定,一下子惊坐起来,根本没在意周云澈说了什么,甚至周云澈是谁都没在意,只是急急地一把抓住他衣袖,眼睛里面有着惊惶和恐惧:“秋风和秋月呢?她们有没有事?”
开口第一句,苏元夕问的却是旁人。她真的不敢想象,如果秋风秋月因为自己的疏忽丧命,她该怎么办。
周云澈见苏元夕四下张望,眼眶里盈满泪水,语气不自觉更柔了:“没事,她们都没事。和你一样,都活着。”
苏元夕仿佛吃了定心丸,一下便松开周云澈衣袖。几乎同时,秋风秋月推开门进来。
“主子!”一见苏元夕醒着,二人都哽咽着扑过去。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元夕安慰着二人。
许久,三人才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脱出。之后,苏元夕一下僵直背脊,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可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坐在床边的周云澈早就不见了人影。
“啊!皇上呢?”这时候,秋月也才反应过来。
“遭了!”秋风懊恼地拍着脑门:“主子……皇上已经守着您很久了,这一整天,都待在您身边没走。我们怎么就……”
“完了完了。”秋月急得起身乱转:“主子,方才我们晾着皇上不管好一会儿了,这下子定是生气了!怎么办?堂堂的皇上,被咱们扔着不管,实在是……哎呀,怎么办?”
“一天?!”苏元夕很是意外,面上闪过尴尬。人家九五之尊守了一天,她却彻底无视。想想,都不太应该。
“这是办的什么事儿。”苏元夕翻身下地:“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这……我们也不清楚。”秋月挠头道。一旁的秋风也摇头。
“等等!”秋月忽然瞪大眼:“主子……我,我……刚刚才想起来。皇上为了您的事,早膳还没吃就匆匆赶来了。我们……一心忧虑您,午膳和晚膳……忘了……那个……给备着。”
“什么!”苏元夕险些晕过去:“你说你们让皇上他……”
秋月苦着脸点头。
苏元夕皱眉:“那糕点吃食什么的呢?一样都没备着?”
秋风咳了声:“咱们连杯茶水都忘了奉,糕点什么的……那也自然就……”
苏元夕瞪大眼。此时的惊骇,早已盖过了今早何心宜的事。
“秋月,你……去打听打听,皇上去了何处?”
片刻,秋月回来了。那眼神,看得苏元夕头皮发麻:“怎么了?”
“主子,皇上他……没走,还在兰亭阁,呃……现在,正在膳房,吃着宫人做的面……”秋月吞吞吐吐道:“皇上这是饿坏了……主子?咱们怎么办?”
苏元夕如遭雷击,当下就出了房间:“坏了!”
“主子,您现在是去见皇上吗?”秋风秋月跟在后头,苏元夕没搭理,翻飞着衣袂风风火火地走着。
内心懊恼道:“堂堂一个天子,且不说他目的何在才对我这般耐心,但是我这也太……啧!办的这叫什么事儿?皇上在这里受苦受累,还不得讨好,要是传出去……”
甩甩头,苏元夕简直不敢往下想,脸上的表情无比崩溃。她实在没法想象,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帝王蹲在一小厨房里滋溜着面条,再用苦大仇深的脸盯着她的画面。简直是……
其实非也,这种事情,倒不是谁都能像苏元夕一样无所畏惧地做出来。虽然人前端的文雅平静,但私底下,苏元夕吃面条,总是没什么形象可言的。或蹲在厨房门口,或坐在炉灶旁边的小板凳上,全然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
事实证明,苏元夕的确想多了。进去膳房的时候,周云澈的确在吃面条,不过是站着吃的,还很优雅,画面美得很。
“见过皇上。”直到周云澈望过来,苏元夕才行礼。
周云澈放下碗筷,亲自扶起苏元夕:“不用这样,身子还未好,需得养着,起罢。”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情急之下,苏元夕忙道:“皇上,不是饿了么?那赶紧把面条吃完。”
周云澈却笑着摇头:“怎么见你总发愣?方才,不就已经吃完了?”
苏元夕顺着目光望去,才发现周云澈方才放下的碗是空的。
“那皇上……您还饿么?”
苏元夕这本来是句随便问问的客套话,按理说一般都是回答不饿的。可周云澈听言却垂眸,淡然一笑:“嗯……还好。”
还好?苏元夕睁大眼,那就是没吃饱了?
于是,苏元夕试探着问:“皇上,臣妾那儿有备着一些糕点,您看……要尝尝吗?”
秋风秋月听言,面上闪过光。苏元夕说的糕点,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而且做得非常不错。但做起来过于烦琐,苏元夕又是个嫌麻烦的主,所以平时她自己都不大舍得吃。
周云澈点头抬步:“如此,便走吧。”
这厮,这么不客气的?一时间,苏元夕有些无语。
……
寝宫里,苏元夕面上一片愁云惨淡,看着三个空盘子直叹气。存了大半年的糕点怎么就……眼神,有些变换地瞧着用帕子斯文擦嘴的周云澈。她说不用客气,这人还真的一点儿也不客气。
给周云澈递上一杯水,苏元夕私下里收了乱七八糟的心神,想着法子对付周云澈。直到周云澈放下杯子,苏元夕才起身慎重而认真地向周云澈下跪。秋风秋月虽不解,却也无条件地跟着照做。
“请皇上恕罪。”
苏元夕带着二人行礼伏地。她不得不承认,到现在,她都看不懂周云澈,他的心思更是半点儿都猜不透。作为牵一发动全身的帝王,顶着压力抬高她一个庶女的身家,还全力维护,更没有脾气地纵着自己的无礼。怎么看,都没有理由解释得通。
如果说是为获得苏新庭忠心,那为何作为嫡女的苏南枝没有同等殊荣?就算知道苏新庭看着她,但如此也太过了。更何况苏新庭本就忠心,周云澈本就无需拉拢。
苏元夕很清楚,如果周云澈真如表面上的温文尔雅、风轻云淡,就算仗着先帝周煌的宠爱,也不可能顺利成为太子并登基称帝,更不可能会有如此优异的功绩。所以苏元夕猜测,有没有可能,周云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试探自己。因为他真正要拉拢的,或许不是苏新庭,而是她自己?看看她苏元夕是驴是马,有没有利用的价值?
若是真的如此,苏元夕会决定摊牌。说开了,比装糊涂好。因为如果周云澈真的是有心想让她苏元夕做些什么,如果她一味装傻由着刚才一番没话找话,那便是真蠢。如果她赌对了,说不定还能与之合作,正大光明离宫有可能,保苏家就更不必说了。
周云澈敛去笑意:“你请何罪?”
苏元夕默默低头:“皇上体恤照顾臣妾,臣妾却在皇上面前不懂尊卑,甚至没有顾着皇上,实在有罪。”
苏元夕沉默地低头,不再发一言,却听得上头传来轻笑:“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看把你们给吓的。区区小事,朕不会怪罪。起罢。”
苏元夕疑惑抬头:“皇上?”
周云澈却笑着摇头:“起罢。”
起身的时候,苏元夕不禁皱眉,难道周云澈并没有这个打算?可是没有,那为什么……
“娘娘,药来了。”
听得宫人的声音,苏元夕回神,点头接过药碗。周云澈也不再说什么话,只是看着苏元夕快而优雅地喝完,用帕子拭嘴角的药渣。
待苏元夕喝完药,周云澈就命人收拾干净桌子,又吩咐人准备浴桶进来。苏元夕见宫人捧着一套水蓝男衫过来放在屏风后,不禁诧异地看向周云澈。
“皇上?”
周云澈淡淡一笑:“朕今晚宿在兰亭阁。”
苏元夕:“!”
周云澈见苏元夕心不在焉,走神走得厉害,有心逗弄。于是凑近几分,笑问:“怎么?是想看朕沐浴更衣吗?嗯……如果是元夕的话,倒也是可以的。”
“没有!臣妾告退!”苏元夕几乎是逃走的,脸上挂着尴尬,脸也微红。
后头周云澈失声轻笑:“去亭上乘乘风吧,朕待会儿过去。”
苏元夕点头称是,一鼓作气,带着秋风秋月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