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二小姐出事了！”苏新庭等人正候在大厅，等着苏元夕一道进宫，却听得管家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元夕怎么了？”苏新庭心下一紧，忙拉过管家问。
苏南枝一身绛紫长袍在身，闻言抬头。
“刚才二小姐本来已经穿戴整齐过来了，可是方才刘厨娘的儿子在园中和孩童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掉进荷塘，二小姐刚好路过，就将孩子给救了。”管家答道。
“那元夕可有事?”苏新庭皱眉，见人摇头，松了口气。
“不过，二小姐身上的衣裘被打湿了，小姐怕老爷和大小姐等急了，特让老奴来告知，并向老爷夫人请罪。说是入宫选秀在即，老爷和夫人尽心准备的礼服却不能用，枉费了二位一番苦心。二小姐说让老爷和大小姐先行进宫，不必管她，二小姐随后就会到。”
“夕儿这是事出有因，我和老爷又怎么会怪罪?那孩子真是……唉！”张氏摇头，看向苏新庭：“老爷，眼看着要进宫了，这可怎么办？”
“春波，离选秀还有多少时间?”苏南枝出声问道。
春波答：“回小姐，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
“爹，时间还够多，我觉得等元夕还是来得及的。”苏南枝笑着看向苏新庭。
苏新庭与张氏双双怔住，苏南枝不理会母亲的暗示，继续说道：“虽然礼服不能穿了，但是几日前元夕不是有出去做了一套月锦白裘么？我看那套衣服也不错，正好派的上用场。”
苏新庭本来就不会丢下苏元夕不管，现下苏南枝都提出来了，苏新庭自然是点头。期间，不免多看了苏南枝两眼。她们姐妹二人相斗的事，他一直知道，但都是小打小闹，也就由着二人去。但是苏南枝肯主动帮苏元夕，在苏新庭印象中还是头一回。
“这么多年了，孩子也确实该大了。”苏新庭欣慰地点头。
“既然时间有余，等一等也无妨，就依南枝所言。”
“父亲，长姐，久等了。”莫约小半个时辰后，苏元夕便着月裘出来了。
头上只一玉簪轻挽，戴了一对水色耳环，其余再无，粉黛都未施半星，月裘华袍曳地，简简单单，不染纤尘，如出水芙蓉。
苏南枝紫绛长裘本就温婉贵气，身上饰物也就几件，略施粉黛，看起来简约大方，落落有致。
不过，二人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太素净了。本来素净一些，清爽一些，就可以有百花丛中独耀眼的感觉。但是二人，低调过头了，如果不抬头，露出惊世容颜，实在容易被忽略。苏南枝还好些，但苏元夕就不同了，低着头，教人看不清容颜，完全成了陪衬。原本还忧虑的张氏见苏元夕模样，彻底放心，好声好气地送二人出门。
苏新庭目送着二人上马车，笑着摇头。苏元夕这是铁了心地不想进宫。
“小姐，东西方才已经给大小姐送过去了。”秋风小声道。
苏元夕点头，轻摇着折扇：“这一次，还真的多亏了她提醒，不然这炎炎夏日，夫人给我准备的长裘啊，有够我受的。”
“夫人太过分了！”秋月恨恨道：“居然用薄纱换了锦纱。要不是大小姐这次提点，二小姐你又急中生智，恐怕我们得被懵在鼓里。”
苏元夕点头：“虽然我离家多年，但是张氏是个心细的，这一年的时间，将我性子也摸到了些门路。你们做事向来稳妥，你们要说没问题，我就不会仔细去看，随便两眼就成。到时候才知上当，可就晚了。”
秋风摇头：“薄纱不比锦纱。虽然看起来差不多，质感相同，但是穿起来却不一样。锦纱轻而透气，不易破损。可是薄纱虽轻，但却不透气，像这样的天气穿上，不多时便出汗，大损仪容。”
苏元夕淡笑：“衣不遮体，圣前失仪。肯定得沦为整个都城的笑柄。我虽然无心选秀，但也不至于上赶着找罪，无端给父亲蒙羞。”
苏新庭一介男子，自然不会察觉这么细微的动作。这样的偷天换日，的确可以瞒天过海。
“本来，我和秋风姐抱怨您成天跟着觉悟住持在禅房论道，有时候一闭门静思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一点儿女孩子的趣味也不懂，还以为您脑子里就只有和尚经，没想到您竟然对衣饰有研究。我之前和秋风姐可还担心您会不会一个想不开，去做了常伴青灯的客卿呢！”秋月挠着头不好意思道。
苏元夕瞪大眼，当即便敲了过去：“我吃饱撑的?大好前程尚在，做什么客卿?我要真打算杜绝红尘，你别看我爹他好说话就没有脾气。说不定当即就抄家伙和柳国公一路杀去洛城，青灯没伴多久，就真要去见古佛了。”
马车里，一片欢声笑语。
在众多秀女中，苏家二姐妹无疑是最亮眼的。一同站定，两人都似谪仙，只是穿着朴素，还掩不了二人的太多光彩。女孩本就敏感，何况这里的每一个都是竞争对手，所以尽管低调，不过二人还是很快被眼尖的秀女发现了不同之处。期间，无数秀女的眼神像刀子般剜在二人身上。
不少人讽刺苏元夕中看不中用，苏南枝京城第一美应该给苏元夕之类的话。苏元夕本就性格淡然，自是不在乎的，完全视而不见，一个人静静坐着发呆。只是，这次苏南枝却也是一脸的不在乎，对秀女们的挑衅充耳不闻。
秀女选秀顺序是按父辈在朝中职业高低排的，品级越高，就越快选。苏新庭虽为太傅，但却因是皇上的宠臣，而且在朝中颇有威望，所以她们二人反而还是第一批进去的。
不过在那之前，出了件意外的事，一位宫女在奉茶的时候，不知怎的不小心倒在了苏南枝身上，苏南枝并没有多计较，反而很好说话，没说什么就放走了那宫女，匆匆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穿上了和苏元夕差不多样式的月锦长裘。苏元夕看在眼底，笑而不语。如果她猜得不错，苏南枝似乎不想进宫。可是前世，她是心悦周云澈的，没理由不愿意进宫。
看来，重活一世，人不同，走的路不同，经历也会变的。
大殿门口，太监拿着名册高喊：“苏南枝、苏元夕、齐露之上殿！”
苏家姐妹和一席黄衫水裘的艳丽女子一同入内，齐齐低头跪下行礼：“参见皇上、太后、德妃娘娘、慧美人。”
只听见一低磁动听的嗓音传来：“起。”
“谢皇上、太后、德妃娘娘、慧美人。”
苏元夕跟着起身后不忘内心吐嘈一把：“万恶的封建社会，膝盖都跪废了。”面上却不动声色。
周云澈抬眸扫了眼殿堂上低着头的三人，朝着秦氏点头：“母后，开始罢。”
秦氏点头望向三人。
德妃秦安然见状清声道：“从左至右，依次介绍。”
最左边的是齐露之，中间的是苏南枝，最右边的是苏元夕。听言，齐露之出列。
“齐丞相嫡女齐露之，拜见皇上、太后、德妃娘娘、慧美人。”
秦安然看着那明艳动人的脸，笑问：“你会什么？”
齐露之稍欠身：“臣女善舞。”
在秦氏的示意下，齐露之转动腰身舞了一曲。舞毕，秦氏连连称赞，就连苏元夕都觉得很美。
周云澈淡淡一笑：“留吧。”
“齐丞相嫡女齐露之，留！”
待齐露之走后，苏南枝低头出列：“苏太傅之女苏南枝，拜见皇上、太后、德妃娘娘、慧美人。”
苏元夕注意到，苏南枝没有说嫡庶之分，以往，她总是会强调，可是这次却故意不说，很显然，她不是要害自己，而是不想表明嫡庶身份。
“苏太傅的女儿?”上头，传来周云澈带着笑意的声音。
“正是。”苏南枝低头规规矩矩地答道。
“哀家记得苏太傅有两个女儿参加选秀，不知你是哪一位?”
“回太后，臣女在家中排行第一。”苏南枝压低声音道。
“哦?那便是太傅的嫡女了？臣妾听说，太傅嫡女有都城第一美人之称，见过的人都说惊为天人。这倒是好奇得紧了。”秦安然笑道。
苏南枝欠身：“不过是谣传罢了，娘娘不必当真。”
“谣传往往也不是空穴来风，你且抬起头来。”秦氏的命令，苏南枝不得不听。
只是，旁边的苏元夕明显感觉到苏南枝在微微发抖，不是紧张，而是……害怕?难道，真的害怕被选入宫?苏南枝，怎么会不愿意入宫？
苏南枝抬头的时候，上首的四人眼中明显有惊艳的神色。
“不愧是都城第一美人，看看长得，这般标志的人，还真的是头一回见。刚才怎么还不肯抬头了？看来还是个害羞的。”秦安然笑着摇头。
一言不发的李惠也点头称是。
秦氏眼中染了笑意：“你擅长什么?”
苏南枝迅速低头：“臣女会些琴技。”
周云澈点头，让人摆好琴。苏南枝端坐如斯，缓缓弹奏。开始的时候，琴声悠远宁静，在暑日如同清泉般沁心。然而，不知怎的，中间却开始错了好几个音，到后来琴声就越来越普通。
苏元夕若有所思。苏南枝琴艺冠绝北周，在前世的册封礼中大方异彩，再一次扬名天下。除了六国公认的第一琴师离月，苏南枝可以说是第二人了。绝弹得不可能这么普通，而且还出了错音。只有一种可能，苏南枝是故意的，她完全不想入宫。
所以，瞒着张氏，然后求自己来了个里应外合，将自己打扮得看起来一点都不耀眼，最后，弹一出琴技非常拙劣的曲子，如此，被选中的可能大大降低。
有什么可以让苏南枝舍了到手的荣华富贵?苏元夕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苏南枝几乎根本不抬头看周云澈，苏元夕完全没看出来她对他的一点点心意。
但只是这种程度，恐怕……
果然，上面沉默片刻，周云澈就缓缓道：“琴艺日后是可以提升的。既是太傅嫡女，想必应该有其它过人之处。留吧。”
苏南枝的脸，瞬间发白，谢恩起身的时候，还小小踉跄了一下，走得也是魂不守舍。
秦氏笑说她还年轻。只当苏南枝是高兴紧张过头了。可是苏元夕看得真真切切，那表情，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思绪正乱，却听见秦氏问道：“你应该就是苏太傅的另一个女儿吧？”
收回心神，苏元夕低头微屈膝：“正是。”
“臣妾听说，苏太傅家有一位庶女因身体偏娇弱，一途经的道士说是只有常伴古佛静养几年才可出病根，七岁时离家，于山寺静养八年之久，去年才回的京，可是真的？”
苏元夕向着突然开口的李惠行礼道：“的确有此事。”
“哀家早年听说过。也是个苦命的，想必吃了不少苦吧？现在身体怎么样？”秦氏柔声问道。
关切的语气不像作假，苏元夕微怔，继而不自觉温柔回道：“已经没事了，谢太后关心。”
“你的名字叫什么？”秦安然笑问。
苏元夕依旧低头，缓缓答道：“臣女苏元夕。”
答得平平淡淡，上头周云澈的目光却是瞬间定在苏元夕身上，眸中闪过柔光：“苏元夕?”
秦氏见状，看向苏元夕：“苏太傅的女儿怎么一个个都一般地容易害羞，低着头作甚?”
苏元夕犹豫了一下，稍稍抬头。却听得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好个妙人。”李惠丝毫不掩赞叹。
秦氏看着苏元夕的眼神，不自觉地越发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