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空口乱说大话。”罗可铎嘴上骂了一句,心里却是大吃一惊,莫名慌张起来,他想询问这书生为何如此说,却拉不下这个脸面。
书生笑了笑,仿佛是他心中蛔虫一般,很知趣得接了下来,挥手指着漫山遍野的士卒,峻然道:
“我们这些下人跑了,找个地方归隐至少可以苟延活下来,如今陛下仁慈,家中老小还能得到一笔不小的抚恤钱;但是王爷你,一旦逃跑,等待你和你家人的,就只有陛下的屠刀了。”
多罗郡王罗可铎贪生怕死,刚才骤然听到信郡王多尼被杀的消息,立刻六神无主,加上旁边亲信之人顺着他的心意煽风点火,顿时慌不择路,竟然选了一条最愚蠢的道路。
但他毕竟不是白痴,先前被这书生的大笑散去了三成惶恐,接着听了他的一番道理,很快明白过来,身上瞬间大汗淋漓,暗暗斥责自己:
“罗可铎呀,罗可铎,你真是猪脑袋呀,多尼可是皇太后的宝贝疙瘩,如今他被伏击战死,你这个副帅领军逃跑,非得被皇太后灭了满门不可。”
“这群没用的奴才,就知道拍马屁,关键时候一个都不顶用,看来该换一批了,”
罗可铎面临着生死关头,顿时收起了先前对读书人的成见,狠狠瞪了自己的亲信奴才一眼,跳下了马朝书生深深作了一揖道:
“先生之言,顿时令罗可铎茅塞顿开,还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学生伍次友,如今得莽古图将军厚爱,在莽古图将军屋下做些文书职务…”
莽古图忙摇头道:“先生才高八斗,将来是要做天子老师的,嘿嘿,该是我莽古图有幸遇见先生才对。”
罗克铎知道莽古图平素也对人傲慢无礼,此刻对这书生确是卑谦得很,心想:
“这书生定是了不起的人物。自己年幼之时曾听太祖父提过,这些汉人读书人虽然没有骨气,但本事却是很大的。我爱新觉罗一脉之所以能问鼎中原,多亏了大清太宗皇帝礼待两个汉人读书人。”
想到这里,也顾不上自己乃是高高在上的郡王身份,学着大清太宗皇帝样子朝伍次友参拜道:“学生罗克铎拜见先生。”
这名叫伍次友的书生本来还有点倨傲,但见到罗克铎堂堂郡王竟然对自己一个草民书生如此敬重,脸色立刻变得恭敬起来,扶住罗克铎道:
“草民心中一直存有疑虑,我汉人千千万人,为何丢了这天下,今日看到王爷身份贵重,尚能如此礼贤下士,这天下归于大清,真是天命所归。”
罗克铎没心思听读书人口中的‘天命’,他只关心自己如何才能从这场厄难中安然脱身,于是又躬身道:“先生适才神情自若,想必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伍次友道:“草民一介书生,只怕人微言轻,难以约束众将。”
罗克铎从怀中取出统帅令牌弯腰交于伍次友,大声道:“先生手执帅印,一言一行皆为本王之意,如有违抗者,杀无赦!”
“伍次友得令,”
伍次友接过令牌,身子微微颤抖数下,心中百感交集:
“这爱新觉罗一脉果真有天子之运,罗克铎不过是三代王爷,竟然有如此王者之风,看来孔老先生说得没错,这天运当真是归了大清了。
我伍次友身怀经天纬地之能,当辅助明主,立下盖世之功,成为一代名相流芳百世。何必要学顾炎武、王夫之那群人沽名钓誉,浪费才华呢。”
这一刹那,磨盘山的太阳很是温和,阳光洒在金色的令牌上,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汉人书生伍次友的脸照的格外通红。
他举着金色的令牌,先朝东方拜了拜,然后朝罗克铎郑重说道:“请王爷上马调转马头继续往磨盘山前进。”
罗克铎见伍次友神色镇定,心中也平静许多,依着伍次友的话翻身上马。
伍次友接着又命令都统莽古图留在后军,原地不动;都统傅喀前往中军,约束军队,稳定军心。
罗克铎忍不住打断道:“如今信郡王遇难,只怕军心难以稳定。”
“郡王不必担忧,”
伍次友淡淡一笑,神色自若笑道:
“信郡王领着二万八旗精锐,又有卓布泰将军照看,莫说这区区两千明军残兵败将,就是十万明军精兵也奈何不得信郡王呀。”
说到这里,哈哈大笑道:“我伍次友敢断定,这定是明军骗人的伎俩!”
“对呀,我当时怎么没想到,弄得脸面丢尽,“
罗克铎一听,顿觉得伍次友分析的句句在理,登时对怂恿自己逃离的亲信奴才更加恼怒,又侧首瞪了他旁边几个奴仆一眼。
这时,又有一个亲信奴才朝他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王爷,万万不能再往前了,奴才见前面士兵们都已经溃不成军,相互践踏了!”
罗克铎听了,气得指着家奴吼道:“你这狗奴才,竟然敢妖言惑众,动摇军心,拉出去重大一百军棍。”
又怒视左右大喊道:“感再言退者,杀无赦!”
见伍次友神色颇为赞赏,继续大吼道:“传令下去,胆敢擅自后退者,杀…!”
“王爷,这万万不可,”话还未说完,就被伍次友劝阻。
“先生,这是为何?”罗克铎不解问道。
伍次友应道:“如今我军兵败如山倒,既然前面的督战队手上的大刀都无法阻止,王爷手上的剑也未能能挡住。”
“那该如何?”罗克铎心中一沉,悄声问道。
伍次友上前一步,朝罗克铎躬身道:“如今能阻止这溃败的,唯有王爷你了。”
罗克铎神色一惊,虚心问道:“先生教我,学生该如何?”
伍次友低声道:“这时候需要王爷挺身而出,前行至中军甚至前军,以稳定军心。”
罗克铎嗯了一声,声音却是轻了许多,脸色颇为犹豫不决,他心中还是担心:
“行至中军尚可,但若是行至前军,万一自己没有能稳定军心,只怕践踏起来,那些官兵逃命起来可不会管自己是什么王爷,就是从自己身体上踩过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