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莽!无礼!”
尹明朗在渺远的虚空里载浮载沉,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回荡在他意识里的每个角落。
“学者与神教向来相安无事,为什么要去跟太牢作对?愚蠢!”
尹明朗的面前出现巨大的光影,他无意识地向那个方向飘去,却发现那竟是面顶天立地的镜子,镜中的尹明朗神色高傲,虽然也是个孩子的模样,却让人发自内心地敬畏——这才是学城少主本该有的样子。
“尹明朗、尹明朗,你成了玄池那孩子的棋子,这事倒不该怪你。”镜中人叹道,“是我小看这些后辈了。看来双环学院早就开始布局了,不过这都无伤大雅,我们要考虑的只有一件事。”
他慢慢靠近尹明朗,尹明朗竟像是他的倒影一样,不住地向他靠近。镜中人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尹明朗也不得不模仿起他的动作。
“我的天选者,听我神谕——十六岁之前不要离开学院,这是为了你好。”
“你……你是谁……”此时的尹明朗仿佛一个牵线木偶,他勉强地从齿缝间挤出一个问题,镜中人愣了愣,随即温和地笑了,尹明朗看着镜中自己脸上熟悉的笑容,只觉得毛骨悚然。
“我?我有太多的名字,一一说给你听,只怕你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不必着急,天选者,你必定会在最强大的时候见到我的真身。”镜中人挥挥手,镜面片片碎裂,尹明朗望着暴雨一般坠落的碎镜,心里惊恐,终于醒了过来。
“小少爷?您醒了?小姐,小姐,小少爷他醒了!”
说话的人就像一只活力无限的麻雀,吵得尹明朗头疼,他吃力地睁开眼,喉咙里干渴得要命。
“小少爷,你口渴了吧?来,小心别呛着。”白澜儿几乎在同一时间便拿着水杯走到了尹明朗面前,她轻描淡写地编织起【流水】语法,杯中瞬间注满清水,水温刚刚好,尹明朗抢过杯子,喝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语法编织出的清水永远不会喝干,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水杯。
“谢了……”尹明朗刚道完谢,抬头就看到了白澜儿温柔似水的眼神,他差点真的呛到,连忙又喝了几口水。
“看你这么精神,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了。”白澜儿松了一口气,她站起身,跟尹明朗保持了得体的距离。丫鬟懂事得很,立刻忙碌了起来,她拉开卧房的窗帘,清晨的阳光闯入房间,尹明朗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澜,澜儿,你怎么在这儿?”
白澜儿修养极好,当然看得出尹明朗的尴尬:“白玉陪我来学院上课,时间还早,顺路来看看你。正巧你醒了,那我们便上课去了。”她眉目低垂,掩盖了整晚看护的疲惫,这就要和丫鬟出门了。
“等,等等。”尹明朗连忙挽留,却没想好接下来该说什么:“呃,那个,谢谢你,你昨晚……啊,总之还是谢谢你,我嘴笨,就只会说这个了……谢谢……”
白玉在一边捂着嘴,乐不可支。白澜儿的心砰砰直跳,却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你没事就好。以后可千万别再……罢了,以后你再出去,我可一定跟你走,要不……”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满脸通红,施了一礼,拽着白玉就走了。
尹明朗怔怔地看着白澜儿离去的背影,端起水杯,杯中清水失去了语法的支撑,已经变回了闲散的语素,他发了会儿呆,双臂一支,蹦下了床,这么一折腾,他只觉得浑身一阵虚脱,差点倒回床上。
“卧槽,怎么就没人治治我……”
尹明朗先前引发语素暴乱,身体脆弱,受不起语素入体,只好慢慢修养,相比之下,小飞被大学士随手复活,状态倒是异常完美。
“小飞哥没事!”尹明朗顿感欣慰,他脑子浑浑噩噩,先前的事忘了大半,现在才想起小飞这一档事。
没过多久,就有侍女遵白澜儿的命令进来服侍尹明朗更衣,他只觉得万分不自在,把门一关,自己吃力地穿起衣服,他拉开自己的床头柜,里面随意堆着各式各样的玄文用器,关键时刻还是玄文有用,尹明朗不敢马虎,想尽办法把这些饰品挂了一身,就在这时,他卧房的门被轻轻敲响,尹明朗随手引导【使动】语法,木门乖巧地打开,他心里又是一阵感动——没了封禁的感觉真好。
“尹烁,你可算是醒了。”
燕阵大踏步进了门,冲着尹明朗的脸就甩来三枚令牌,尹明朗措手不及,【使动】语法立刻成型,令牌就这么浮在了空中。
“你干嘛?!”尹明朗抗议道。
“看你恢复正常了没。”燕阵面带笑意:“你刚回来的时候可真是太吓人了,多亏昨天平衡学派现场授课,有不少师兄在,才勉强把你压制下来,要不……”他不太敢继续想下去了,便向那几枚令牌努了努嘴:
“呐,这是我父亲托我给你带的礼物,学城的大家族都准备好了礼物,你接下来可有的玩了。”
尹明朗好奇地拿起令牌,上面各刻了学者秘语,分别是“恒、住、定”三字,令牌其中当然布满玄文,看来都是用于巩固语法的辅助工具。“这是干啥用的啊?我应该用不上吧。”尹明朗歪头问。
“你少说大话,这是灵枢处的看家手艺,以后你就明白啦。”燕阵撇撇嘴,话锋一转:“尹烁,我不是想刺探什么啊——说实话,你这次出去,应该不是受罚吧?”
“什么意思?”尹明朗有些不解:“受不受罚我不清楚,但是受了不少罪。”他仔细算了算:“就这几天,我被毒死两次、摔死了一次,又引导了一场语素风暴,现在还浑身酸疼……”
“你死了三次?!”燕阵的眼睛瞪得好像灯塔:“大学士给你至高玄文了?!快给我讲讲。”
于是尹明朗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这七天来的冒险故事,燕阵沉默不语,他已经听出来,尹明朗对玄池和命源大学士的“安排”一无所知,尹明朗一直说到葛江平在语素风暴下瑟瑟发抖的样子,燕阵才终于打断了他。
“原来如此,昨天我刚听说梁奥在内城遭遇妖兽的传闻,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燕阵大脑飞快运转着:“这都是玄池大学士的安排?变量如此之多,她是怎么……”
“诶,你就不能关心我一下?我可死了三次啊。”尹明朗气闷地发牢骚,燕阵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是不死之身,随便怎么死都没事。你倒不如担心一下那个‘散魂签’妖术,咱们灭了双环的神教势力,但是暗中算计咱们的人也不会少的。”
“对,说到这儿,我得赶紧去趟醉生梦死楼,还有那家黑店,你也跟我一起去,陪我一起报仇。”尹明朗咬牙切齿地想起旧怨,盘算起复仇的手段。
燕阵恍然大悟:“葛伯伯在外城的第一天就声势浩大地灭了顺民大道和废街,原来是替你报仇来着。想必你被毒死也在玄池的安排之中啊。”
尹明朗觉得后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早有人算计好了,不止是玄池、还有神通广大的镜中人、隐秘的天意,这是场没有谜底的猜谜,尹明朗只能逆来顺受了。
“你怎么了?”燕阵看尹明朗陷入沉思,好奇地问他,尹明朗摇摇头:“没事。对了,小飞哥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他。”
“他生龙活虎,好得很。”燕阵说:“你这么大阵仗,带了个凡人回来。上堂和学者塔肯定会因为这件事争辩,你可是学城少主,一举一动都有影响——不过看你那傻样,估计也想不到这些。”
尹明朗还真没想到这些,他挠挠头:“那我就让小飞哥当我的亲卫好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可是个连姓氏都没有的‘贱民’啊。”燕阵提醒道,“算了,你这么一闹,估计天心台的很多学派都会大力支持你的……我倒是希望你能这么做,这就是改革的第一步。”他竟然有些小兴奋,尹明朗只觉得头大:“好了好了,你消停点儿吧,我先去看看小飞哥再说别的。”
“你还得接礼物呢。”
“不关心,不在乎,我管他呢。”尹明朗摆摆手,“去他的天意,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