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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残霜

说一个平淡故事

让你对视生命的枯荣

为了希望

青年走往他乡

他结愁的青春

也许也有你的梦想

他出生的地方

也许相似于你的故乡

那儿装着你的牵挂

有你天真一望无际的童年

迎着那白雾般纷扬而下的毛毛雨,杨格失去魂魄般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深冬的街头。在拐弯进入广信路口时,行人道上正好躺着一个别人喝完饮料后随手丢弃的“红牛”铁罐子。他像是无意识地用右脚的鞋头朝那铁罐子踢去,被踢中的铁罐子飞到老远的街道上,落地时发出了一连串的“哐哐”声。

陈翠妤算个啥,不就是身材好五官精致么!世间好女子多多,我娶不到你难道就不能另娶别个好女子么!杨格心里此时痛彻透了。就在一个月前,陈翠妤当面告诉他,她已经订婚了。听到这话后,杨格立马流下眼泪,沉默许久后便是绝望地对陈翠妤说:翠妤,你不会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好多重要!而这一时刻里,他只能违心地在心里数落陈翠妤,借此来安慰一下自己。

陈翠妤的婚宴定在帝龙大酒店举行。半个月前,陈翠妤把自己和钱大光结婚的婚宴请柬亲手递交给了杨格。还说一定要杨格参加自己的婚礼,要不她会感到更难过和无辜。

傍晚,杨格换穿上一套自己最好的但已有点褪了色的西装去参加婚礼。到了街上,他没有雇坐专门在城区内从事载客营运的三轮车,而是步行着走到帝龙大酒店。

宴席设在酒店的二楼大厅,一对新人就站在大厅的入口处。陪着一起站在新人身旁的还有伴郎伴娘和新人双方的父母。

陈翠妤披着洁白的婚纱,轻施的脂粉,衬得她满面春风,那鲜眸皓齿,最是成就了她娇娆的风姿。她两个秀气的耳珠子上都垂着精致的金耳坠,白嫩里透着羞红的脖子上也挂着一条金光朗朗的金项链,因为没戴与婚纱配套的长臂白手套,她两个雪润的手腕上各戴着三个同样金光朗朗的金手镯在瞬间灿然入目,整个人儿被金光映耀得无限华贵,在晶莹华丽的水晶大吊灯下,她的美光彩夺目。

“看看这满身闪烁的金光吧,你赢得过大光吗……”

杨格暗地里对自己说,心里却是痛痛的怪难受地向他们俩走了过去。

“恭喜你们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感谢你的祝福!大光,这是我的校友杨格,你们以前都没见过面的,这回起算是正式认识了。”

“好啊!很高兴认识了你。”钱大光轻瞄了一眼杨格,然后伸出戴着粗大金戒的手要与杨格握手,他想不到的是,陈翠妤的朋友中居然有杨格这么一个相貌帅美,气质颇佳的人物,以前,他从没听翠妤提起过杨格这个人,于是心里想,她俩的交情定是泛泛而已。

“恭喜您!”杨格只得也伸出手去。

杨格倒是认真注视了钱大光。但见他光润的头颅已有些秃顶了,一个蒜头大鼻子上正架支着一副金边大眼镜,满腮刮过胡子后依然留下墨青的须痕,脸膛倒还算周正,只是脸部的肌肉带着横纹,给人一种面相很肃冷的印象。杨格记得爷爷说过:那种脸面肌肉生长横纹的人,彼此相处好的那会,他什么都可以拿出来与你分享,可以搬出他家的棉被子给你晒谷子,若是一旦闹别扭弄到翻脸的时候,这号人也会变得异常绝情,不但路子不给你走,而且还要做出落井下石的事。

钱大光的个头跟杨格自己差距不远,都是一米七五左右的高度,只是年纪怕要比自己大上五七年吧。因为彼此面对面站得近,杨格竟闻到了钱大光张口时散发出的极浑浊的口臭,那股极臭的气味里还夹杂着浓重的烟草味,杨格承受不了,便赶紧快步走开。

准七点二十八分的时候,婚宴的大厅里突然播放起一曲旋律极美的音乐。在婚礼主持人洪亮并充满磁性的祝言中,陈翠妤搀挽着钱大光的手臂,缓缓地踏着铺上红毯的通道步进宴席的大厅。在宾客们热烈的鼓掌声中,两人徐徐通过了宴席厅中的红毯通道走往前台。礼炮炸开后飘飞的七彩纸屑,如缤纷的花雨般散落,落在两人的头发里,脖颈中,衣服上。此时的陈翠妤,是多么炫目,从脚上精致的绣花红鞋,到手腕上的金镯,到颈项上的金链,再到插在秀发中点缀的金花,全身上下都闪耀着如皇室公主般的高贵,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挑。

杨格后来是醉醺醺地出了酒店,但他并不马上离去,他走到街对面一棵婆娑的榕树下,在一帘帘垂下的榕树气根底下,他依扶着树身呆呆地立在那儿,这并非要让翠妤在离开酒店时看见自己,而只是自己想多看看她。

夜里十一点后,杨格才回到工厂宿舍。他拉开木桌子的大抽屉,从里面取出相册,而后一页一页地翻阅。讽刺的是,其中有一张陈翠妤的单人照正冲着他微笑。

杨格淌着眼泪无力地仰躺在床上,心里是无休止地刺痛,最后他把陈翠妤的相片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是一只幽谷里的夜蝶:在草丛间成形,在黑暗里飞行,我献致我翅膀上美丽的金粉,我爱恋万万里外闪亮的明星—沙扬娜拉!”想到徐志摩的诗,杨格的思绪慢慢回到了珍藏的往事……

一年多前,正是大学毕业的前夕,在晨光初露的时刻,杨格和陈翠妤双双离开了校区,他们由衷地牵着彼此的手去了大观公园。在波光云影的滇池旁,轻踩着漫满青青嫩草的水岸,依着杨柳,两人是亲切虔诚地吻着彼此,后来还再次勾起了双方的小指,重温了早年在洱海之畔蝴蝶泉边的爱情誓言……而现在,那儿都只能成为回忆美丽过去的圣地了。

一个星期后,杨格回到乡下的老家去。

在老家,至亲的人是爷爷和一个已经出嫁了的姐姐。自己三岁的时候,当着生产队长的爸爸因为夜里巡查稻田的灌溉时出了意外,他被断落在稻田里带电的电线触电去世了。仅仅过去了一年,母亲便改嫁到了不知道的远方。打那以后,姐弟便和爷爷相依为命。

爷爷今年刚刚七十八岁,还饲养着三头黄牛,耕种着一亩多的水田。每到插秧和收割时候,出嫁在不远的姐姐便回来帮忙。

晚上,杨格执意和爷爷睡在一起。杨格说:

“爷爷,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你千万别吃惊啊!”

“说吧,格格,爷爷经得起风浪的。”

“爷爷,我决定不再在县农机厂呆下去了,我要到外面的世界去闯一闯。”

“那你是要辞职了?”

“我先保守一点,暂且先搞个停薪留职吧!”

“格格,你长大了,你的人生方向你自己选择,爷爷不阻拦你,爷爷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做人要有良知和担当。都说外面的世界花花绿绿,你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眼下你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自己对象的事你要慎重考虑了,倘若自己不喜欢的女孩,你千万别伤害她。爷爷希望你早日成家,你想想,爷爷还能活多少年呢!”

“爷爷,你会长命百岁的,请你放心吧,我挣了钱还要带你和姐姐去北京呢!”

“好啊,北京是咱祖国最神圣的地方!爷爷就盼着你有出息!”

“……”

夜阑人静,杨格和爷爷不知不觉聊到了凌晨两点,爷爷说:

“夜很深了,格格,明天你得早早起来赶车,咱们不说话了,都睡觉吧!”

爷爷做好早餐的时候,天还没亮。杨格是和爷爷一道起床的,在爷爷忙做早餐时,杨格却提灯走去稻草垛儿那里看望了自家的三头黄牛。

吃过早餐,东边的天底终于现出了一线白痕。之后慢慢扩散开阔。

天气不算极冷,但在穿过落尽叶子的枫林时,杨格在那些落地的枯枝上却看到了一层薄薄的莹白的残霜。直到走完了八里多的山路后,杨格才来到公路上。他在路旁静候了二十分钟,一辆浅青色的客车终于在他跟前停了下来。他走了上去,然后随着这辆客车回到县城。

半个月后,杨格背上极简单的行李包离开了令他伤心的县城。

杨格是傍晚时分在市航运码头登船的,这艘“荣华”号客轮要到明天早上才在广州大沙头码头泊岸。

船舱里人声哄哄。杨格很快在三等舱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的是在上铺。隔着舱板,睡在左面的是个中等身材满腮长着粗黑胡子的中年汉子,而在右边的则是一个高大肥胖年岁约在三十岁左右的壮硕女人。女人的双嘴唇涂得很红,十个手指甲也涂了同样的颜色。那胡子汉脱去胶鞋的双脚臭得要命,杨格恶心得几乎快要呕吐。

胖女人要胡子汉到船尾去冲洗他那双臭脚,说那儿有的是热水。胡子汉开始时不愿意,可最终经不起胖女人一二再三的催促,最后他去了。

胖女人主动且热情地和杨格攀谈。杨格心里感激她,若不是她的努力,那胡子汉的脚臭就够自己苦受一整夜了。

胖女人说自己的男人在广州开公共汽车。她是前几天才回来娘家喝喜酒的,是自己的亲侄子结婚。虽然回来一趟不容易,娘家人也都劝她在老家多住些天,可自己放心不下安置在广州的家,于是现在急着赶回去。她问杨格到广东去是探亲还是旅行或者干些别的什么。杨格坦言自己要到东莞去,并希望能在那儿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

胖女人从身边的纸袋里拿出一个粽子请杨格吃,杨格婉言谢过,说自己上船前就在码头旁边的小吃店里吃过晚饭了,现在肚子没饿啊。

那就吃个水果吧。女人说着又从另一个纸袋里取出一个鼓鼓的红色塑料袋打开。

“天杀的,明明刚才买水果时候,我挑选的都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全变成烂果了!”女人打开袋子后惊讶地嚷道。

“准是趁你付钱不注意的时候卖果人给你调了包,许多人在这个山城买水果都吃过这种亏!那些果贩们都是事先准备好了装着烂果的包子,只要有机可乘,他们就给你调包。”

杨格直白地告诉女人道。

“这个城市的卖果人真他妈的缺德。”

“人生百态,现实生活就是这样多元,一种米养出千种人。”

“狗娘养的,我抄他的祖宗十八代,这种歹人全家不得好死!”

女人气愤至极,一边猛地使劲拉下船窗,然后把那袋烂水果丢了出去,任它落在江水中漂走。

夜深后,船舱里的人开始盖被子埋头睡觉了,没法入睡的人只能聆听轮船中转动不息的机车声。胖女人睡去后几次从那块分隔舱位的舱板上攀过手来抚搂杨格的脸脖,杨格每次都是很轻地又把女人的手移放回她的舱位内。

轮船泊靠广州大沙头航运码头时,是凌晨四点。待到天朦朦放亮,船上的播音员开始广播,提醒旅客们要拿好自己的行李安全离船。

出了航运站,没步行多远,就来到一个客运小站。里面有开往东莞的大巴。票价是10元钱。杨格上了一辆银灰色的车,然后一路上满怀好奇来到了东莞。

在东莞汽车总站周围及附近,到处都是站立或行走着背行李包的人。杨格就近在车站旁边的一家快餐店吃午饭,之后,他登上开往常平的中巴车。

杨格在木轮工业区的加加纸品厂大门外挨到傍晚工人下班时,通过门卫的帮忙传唤,才见到了自己的表姐李秀娥。

上夜班前,秀娥找了工厂的主管。可主管说,工厂暂时不招收员工。

入夜后,厂区的街道一片堂亮。自从进厂后,杨格就没有步出过工厂门口了。如果不是李秀娥的男友何锋在厂里当啤机师傅并出面向主管讲情,杨格根本进不了工厂里,更不要说留宿。

下了夜班,秀娥和何锋从街上买回一盒炒粉让杨格作夜宵吃。之后何锋到隔壁的宿舍和别的男同事挤到一起睡觉,他腾出自己的床铺让给杨格睡。

第二天是星期三,天气真冷。杨格很早就起了床。吃过早餐,他对表姐说了,自己今天就到常平镇周围的工业区找工作,也许中午回不来吃午饭,但晚上一定回来。表姐要他自己小心,如果迷路了,就雇辆摩托车回来。杨格要表姐放心他的出行。他想,自己虽然是学理科出身,但归属于文科类的地理那门功课在分科前一向学得特别好,每次考试几乎都能考个满分的成绩。毕业工作没多久,自己凭着手中一本旅行地图,靠啃面包和喝矿泉水就去了海南岛和北京。那么大的地方还不迷路,现在在常平这么个小地方,决难不倒自己。

从木轮出发,到桥梓,塘角,金美,袁山贝。一路上见着许多同样是在寻找工作的青年人。杨格拿着文凭问了许多工厂,竟是都不招聘员工。太阳快要下山时,杨格才回到表姐处。秀娥得知杨格找不着工作,便安慰他,要他别太着急,说眼下全国各地涌到广东打工的人多得爆棚,到处都是走动着要找寻工作的人,形势如此,所以一定得有耐心,她说自己和何锋正在联系熟人帮忙他找工作。

晚饭吃完后没多久,工人们又都上班了。杨格一个人呆在宿舍里静看一本被翻阅得有些破旧了的《读者文摘》。就在他把书本看到一半多时,何锋跑了进来,说治安队眼看就要进厂查暂住证了,要他马上躲藏起来。杨格放下杂志飞快随何锋下了楼。来到仓库后,在靠近窗口的角落处,只见堆放着许多高大的纸桶。何锋要杨格躲进其中一个纸桶里,而后他给做了适当的掩盖,一面又告诉杨格千万别张声。

很快,便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跟着没多久,就听到有几个人的脚步声进了仓库,并且是走到了距离杨格极近的地方,只是那几个人没停留一会又都走了出去。大概又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何锋才走进仓库把杨格叫出来。

这夜,杨格想了许多,他盼望明天自己就能找到一份工作。

终于挨到天亮。杨格一吃完早餐,就骑上表姐给他借来的自行车出了工厂。像昨天一样,他沿途看了许多招聘广告,当赶到应聘地点的时候,不是对方已经招满人员,就是因为自己是生手没有相应工作经验而被拒绝。而且每到一处招聘员工的工厂门前,都是挤满着前来应聘的人群。

这一天,杨格走过的范围更广阔了,先是上坑,松柏塘,白石岗,沙湖口,再到田尾。之后折往向南的黄泥塘,横江厦,陈屋贝,土塘,卢屋。最后从朗贝回到常平的木轮工业区。

到了第三天,杨格来到黄江镇。意想不到的是,在田美的一家电子厂前,他见到了自己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张云雷。虽是间隔许多年没见过面了,但云雷的变化不大,还是高高瘦瘦的个子,浅黑的脸膛,所以杨格一眼就认出他来。之后,他们两个结伴一起到樟木头镇去找工。晚上,杨格没有再回到常平表姐处,不过,他去了电话给表姐报平安。那时他已跟随张云雷到了清溪镇,并入住在张云雷堂兄工作的毛厂里。

当晚,快近十点半的时候,杨格和张云雷走出毛厂正走往附近一家小吃店去吃夜宵,突然发现不远的前方处有人惊呼着四散奔跑。

“不好,治安队又来查暂住证了,快跑!”

惊惶得顾不上辨别毛厂方向的张云雷说着猛拉起杨格的手拼命地往后面的小路逃跑,最后是冲进了一片长满荔枝林的山地里。也许因为山地的杂草野灌太多,杨格和张云雷跑得又快,后面拿着手电筒追赶的人终于不再追赶了,可两人也不敢冒然往回走出荔枝林,害怕治安队的那伙人就守在外面,给他们逮个正着。

时候正是冬天,杨格和张云雷不担心会有毒蛇出没,所以摸黑找个杂草浓密的地方靠着坐下来。

“工厂是十一点下夜班的,我们现在却不能马上走出荔枝林赶回厂里,十二点后,工厂大门都关闭了,我的堂兄是没法再把我们接进厂里住宿了,今晚我们只能呆在这荔枝林里过夜了。”

“事到如今,我们别无选择了,就当是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一段难忘的经历吧!”

“没有暂住证,被治安队逮着,就得挨罚款,有时候还会被他们狠打一顿。”

“这些情况,在来广东之前我已听说过了。”

“广东人朝晚燃香拜佛,可他们有神心却没本心。我们千里迢迢来到他们这里打工,为他们创造财富,繁荣他们的经济,可他们就那么无情,就像现在的你我,本不是做偷抢坏事,可眼下就得像贼一般东躲西藏。”

“全国各地来广东打工的人太多了,鱼龙混杂,他们不采取严厉措施恐怕也不行啊!”

“早知如此,我决不会辞掉在乡下教书的职业。开弓没有回头箭,回去只能遭人耻笑,现在我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出来多久了?”

“半年多了。最初先到广东中山,在三乡镇季东村的一家砖厂工作,刚开始是做了半个月的叠放砖块的工作,之后是推拉砖车搬运砖块。拉砖的车重得要命,一板砖四十只,一车得装载四板。人是早上五点起床,六点准时开工,到中午十一点下班。下午是两点钟上班,做到六点时收工,吃完晚饭没休息一会儿,七点又开始工作了,之后直到夜里十一点才下班,一天的工作方算完成。这样的工作,人简直成了机器,可每月才挣三百元钱。在那儿,我咬着牙齿强呆了三个半月,之后到南海、番禺、顺德再找寻工作,可是竟无一处着落,两个月前才又过到东莞。因为没能进厂工作,拿不到暂住证,为了躲避治安队的巡逻查夜,自己常常得躲藏在大桥底下的桥洞里,或是在田野间,或是在荔枝林中过夜,有时也会猫藏在那些还在建设中没有完工的楼房里过夜。晴天的夜晚还好,碰上是下雨的夜,真是苦不堪言。那时每每思索人生,就觉得自己真犯贱。”

张云雷在诉苦的过程中,他隐去了一件事没有说出来,就是他初到东莞的时候,因为没有暂住证而被治安队逮到,因联系不上家乡的熟人把自己赎出来,结果最后被押送到樟木头去做了足足一个月的修铺火车路的苦工。

“人生总会经历一些磨难啊!”

“这何止是磨难那样简单!那简直是九死一生的折腾啊!”

“不管怎样,出来了就得对自己当初的抉择有信心!”

“事不三思,终有后悔。不过我决不会这样就认输的。”

“落拓之人,难见明月。真没想到我们两个会以这种方式过夜!”

“是啊,漆黑中看不到一丝光芒,要是现在能有一点月光或者是星光之类的东西照耀一下,那该多好!”

就这样,杨格和张云雷俩人疲倦地互相倚靠着断断续续聊到天亮。当张云雷的堂兄见着他俩时,就说昨夜不见他们回来,心里着急得很,以为他俩在夜里被治安队逮住了,今早带钱到治安队去打算赎人,到了那儿后一看,才知道里面原来没有他们俩个,还说昨夜里治安队逮到了不少没暂住证的人,刚是静守在荔枝林外就捉拿了十多个。

吃过中午饭,杨格告别张云雷要赶回常平,临行前,张云雷告诉杨格,高中时的校花叶宝珠在桥头镇混得很不错,只是她是眼睛长在额角顶上的那类人,高傲得很,不愿理睬人。他还说自己前些日子与她通过一次电话,本想央请她帮找份工作的,可她说话冷冰冰的,而且没说上几句话就说她自己眼下正忙,跟着是挂断了电话。真想不到,竟然连要向她提出帮自己找份工作的说话都没有机会说出口,想想自己千难万难才觅得叶宝珠的通讯电话,当时内心里说不出有多喜悦,现在看来竟是空欢喜一场,张云雷最后把叶宝珠的通讯地址以及电话和BB机号码都写给了杨格。

回到常平,已是薄暮,杨格心想:一天就要这么过去了。而在此刻,厂区外的街道上,到处正涌动着刚下班的年轻人。

吃饭时候,秀娥告诉杨格,说在司马那儿有一家电子厂要招聘文员。何锋的表妹黄雪芬正好就在那家工厂上班,都跟厂长联系好了,约定让杨格后天十点到厂里面试。

后天,杨格早早来到司马。找到金旺达电子厂后,他便在工厂旁边的一间士多店里候着,快近十点的时候,他拨响了黄雪芬的BB机,很快,黄雪芬回了电话。杨格再走到金旺达电子厂大门跟前时,一个身材瘦削面容却很清丽的女子已站在工厂大门里面候着了。

门卫开了铁门。杨格走进去跟随黄雪芬直接上了设在四楼的厂长办公室。面试的内容极是简单,是问我们的国家主席是谁,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最后要杨格在纸页上写出全年的月份以及星期一至星期天的英文单词。

杨格轻松回答了厂长的全部提问,并准确无误地书写出了所有的月份和星期的英文单词。厂长静静凝视了好一会杨格,然后再一次仔细审视了他的毕业证书,最后才确定招聘他,并要求杨格明天准时上班。

杨格下午两点回到常平拿取行李,到五点多些时候,他又回到了司马的金旺达电子厂。

住宿的地方在厂区东边宿舍楼的四楼上,房子是一间窄小的双人房。杨格与一个叫王守贤的四川籍青年住在一起,他是厂里的车间主任,月薪一千二百元,杨格的月薪不及他的一半,只有五百元。王守贤比杨格低矮了半个头,有点肥胖,脸皮白净,没长胡子,戴一副很斯文的黑边大眼镜,跟那斯文黑边大眼镜不配称的是,他满脸给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他不爱说话,你问他一句,他才回答你一句。

杨格的工作并不繁忙,主要做些出货入货跟单的事情,有时也做点抄写的工作。厂长和主管不在厂里的时候,他也会走到车间去看看工人们工作,用心留意他们的工作操作过程。

工厂的规模算是个中等企业,有一千五百多员工,都是青年男女,并且女子占据了绝大多数。

工厂员工们吃饭是分等次的,普通工人吃的是马铃薯、南瓜、豆芽菜,青菜难得见面,那些煮熟了分给员工们的蔬菜,油盐极是稀缺,好在米饭可以随意吃,至于在写字楼工作的管理层人员,吃的倒是三菜一汤的好伙食。

只要不是雨天,杨格每天坚持早起去跑步。回来时,王守贤往往还懒在被窝里不肯起来,他常常埋怨杨格早起把他吵醒。杨格却厌恶他太懒洗澡。王守贤有一个嗜好,就是爱看书,并且每天都写日记。

相处一个月后,杨格和王守贤都对彼此有了好感。休息日里,他们两个会一起就近到桥头镇去瞎逛。王守贤是个大学本科生,学的又是管理方面的专业,所以对于车间主任这份职业,他做得极为出色。他说,过了年,他要到深圳去另找一份工作。他说自己的生命喜欢流浪,他希望自己以后能成为一名诗人。

王守贤的祖籍是四川盐源县梅雨人,但他说自己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住在另一个县城外了,只是逢年过节时才会回到梅雨去探望爷爷奶奶和伯伯叔叔们。杨格央求他讲些泸沽湖女儿国美丽之处以及那些纯朴也很神秘却又真实的故事给自己听。他却悠远地抛出一句话:“你若心神向往,它就是你的天堂。”

“我还真希望以后怀着一颗虔诚空灵的心到那儿旅行一趟啊!上帝把美丽给了远方,而泸沽湖就是我其中的一个远方!”

杨格在昆明读书的四年间,他只在第三年的暑期里去了一次大理。白天上苍山,观三塔,游览蝴蝶泉和洱海,晚上则入住在大理古城别致的小客栈里。

现在,他真的非常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能再勇敢一些,往北走进丽江和永远的香格里拉!

半个月后,杨格去信给张云雷的堂兄,从他的回信中得知张云雷去了宝安县的沙井镇给别人看守鱼塘。

因为有何锋这层关系,当组长的黄雪芬对杨格挺关心,像平时买了水果回来,也总要叫杨格拿些去吃,杨格对她一直充满敬意和感激。

杨格见自己到广东没多久,再者春运车费又特别贵,所以他在邮局汇寄了五百元钱回去,并写信告诉爷爷,自己今次不回去过年了。他也写信给姐姐,要她春节时候一定回来探望爷爷。

过年时,王守贤也没有回四川老家,他和杨格一道呆在厂里,除了他们两个,厂里还有很多别的员工也没有回家过年。

除夕夜,工厂的香港老板预先在酒家定了酒席,请留守的员工们在饭店吃年夜饭。在一次次热烈的举杯欢庆中,杨格心里酸酸的惦念着家乡孤单的爷爷。

吃完晚饭,杨格无心在街上溜达,一个人独自先回了厂里。在宿舍,他默坐了两三个小时,可那本捧在手中的书怎么也看不进去。后来,他走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思索好久后,才颤抖着手指拿起电话的听筒,之后又开始迟疑了。许久后,终于鼓足勇气拨通了陈翠妤留给自己的她家庭的电话。

接听电话的是个男人,他“喂,喂,喂……”几声后,杨格却沉默着一直没有回应。很快,电话那边传来了一句“神经病!”跟着挂了机。

杨格苦笑着在心里嘲讽自己:别人都成家了,哪用得着你如此牵肠挂肚地思念,真真是神经病啊!

杨格低头伏在桌面上,脑子里感觉是一片空白。才过去十多分钟,桌面的电话竟突然铃铃地响了起来。

“神经病!”杨格心里说道,这除夕夜里,谁还那么无聊地把电话打进厂里的办公室。

“你好!这里是金旺达电子厂,请问能为你做点什么?”

“你是杨格,对么?”

“翠妤!”杨格听着那边多么熟悉的声音便一下惊讶地说道。

“刚才是大光接的电话,之后我查看了来电显示,猜想准是你打来的电话,现在,我是走到街上的磁卡电话亭里给你打电话的,这些日子里,你一切都好吗?”

“翠妤,今晚能听到你的声音,听到家乡除夕的鞭炮声,我满足了。夜深了,天气又那么寒冷,你快回去吧,我恭祝你新年快乐……”杨格在惊慌中草率地放下电话听筒,他感知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电话那边的翠妤,静静难过地握着话筒,她听出了杨格忧伤的哽咽。那时,县城街道上正爆炸着欢快的辞旧迎新的鞭炮声,但这些声音似乎是发生在很远很远外的地方,已经传不进她的耳朵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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