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快要过年了,所以只要天气稍一放晴,那街面上杂耍的、算命的、提笼遛鸟的,还有卖年画的,卖小吃的,和着城墙根下用炭火煨着热水来给人修脚的、理发的等等,为了趁着年前再多赚一些,就更比平常卖力地展示着自家的物件或手艺。方家胡同里也同样是一片子热闹非凡的景象。锡府门墙内,前吏部尚书锡珍的长子端恭继娶的正房夫人蒋氏,被一群仆妇争相围拢着。蒋氏虽是汉人家的女子,但嫁进锡府后,便一切依从夫家满人的习俗过日子。只见她身着华丽的旗装,头上梳着紧翘的发髻,斜靠在暖榻上,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听管家秦庄跟她小心地讲说着府中各项事宜。
“夫人您是不是太累了,要不秦庄先去办别的事,您先歇会儿?”眼见主母蒋氏一头细密的汗珠,管家秦庄连忙关切地询问着。
“夫人您有哪里不舒服吗?”一旁的女仆也跟着就说。
“疼,肚子疼!”蒋氏洁净的前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一脸痛苦的样子,半眯着眼简短地回应着。
“快叫产婆,夫人要生了。”有一名年长些的仆妇像是比较有经验,急急地这样喊道。
顿时,锡府里里外外的人都紧张地忙碌着,同时,也共同在期待一个新生命的降临。随着“哇!”的一声,锡珍府邸传出了嘹亮的婴孩啼哭声,这声音犹如凤凰腾空而起时的祥鸣,划破了京城隆冬的天际。府中也随即沉浸在一片喜气中。
“夫人顺产,老爷!”秦庄一路小跑到刚从外面急赶回来的端恭身前报喜道。
“好,合府上下今日都有赏!”端恭说着就进到蒋氏房中,看到新生的女儿便对蒋氏说道:“夫人,今日早晨我似醒非醒之间,梦到前门影壁上方落了一只艳灿灿的小凤凰,这不,咱们的女儿就出生了。”
“别信这门子没边的事,好好将这孩子抚养长大,才是我们为人父母正经要做的。”蒋氏虽然刚生产完,身体还是虚弱得很,但那才被仆妇喂进她肚子里的那碗参汤,可是当年锡珍老爷子还活着时,就珍藏已久的佳品。虽说人参有回奶的功效,但一来,过去贵族夫人生产子女都会请专门的奶娘代劳,二来,虽说是大虚之补,那也要看个人身体的底子和进补频率,像蒋氏这样滋补后,颜面回春气息婉转间,更多添了几分贵妇的雅韵。
“夫人言之有礼,我这就去为孩子取个好名字。”相比而言,颇为瘦削的端恭,虽言词中也是欢喜雀跃的劲头,可面上身形却让人感觉像是精气不足的模样。他说着就起身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秦庄领着一群家仆在府门前燃放起了报喜的炮仗。1909年12月20日,端恭与续弦蒋氏的长女额尔德特·文绣来到了世间,这是自端恭发妻逝世以来,锡珍府上一件最让人喜悦振奋的事情。
再次说到这锡珍府,也就不得不将这位大清时期鼎鼎有名的锡珍大人介绍一番了。那时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但江湖还是有他的传说。而他也就是这个刚刚降临人间的小女孩的祖父,曾官至尚书,权倾朝野,而他们额尔德特氏原本属蒙古族,据说自从其祖上跟随大清国摄政王多尔衮入关后,就被封荫入了旗人镶黄旗的籍谱,后来其家门多代又有人在清廷为官。也就是说本书的主人公文绣,是出生在这样一个镶黄旗的贵族官僚世家。又因为文绣的父亲端恭是锡珍的长子,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身为长房长孙的文绣在这个大家庭中自然格外尊贵。而还有一点值得说明,因为端恭的发妻博尔济吉特氏与孝庄文皇后来自于同一个家族,所以,文绣自小时候起便也被人奉称为“小格格”。
这文绣小格格便在这样一个大家族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襁褓中日日吸吮着奶娘肥美的乳汁,日子一晃,一个月的光景就结束了。全聚德果然办事周到,文绣满月这天,杨老板大清早就和掌勺的师傅,带着准备好的一应物什来到了锡府后厨。傍晚时分,锡府门前车水马龙,府内喜气洋洋,宾客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就在来客对府上精心料理的珍品佳肴交相称赞时,蒋氏也在家仆的簇拥下抱着女儿文绣,来到了前堂与众客人们相见。灯火灿烂,人头攒动的前堂一时间兴味更浓。但尤为可喜的是,小文绣却毫不为这样人多声杂的场面所惊动,只见幼小娇嫩的人儿任凭亲朋们怜爱欢喜地轮番围观,毫不在意。小小的她宽额凤眼,神情悠闲,时睡时醒,可爱的小模样,直逗得亲朋们笑声连连。然而我却在想,纵然是如此场景,人们也很难想象到这天生就机灵胆大的小女孩将来会有怎样的一段人生吧?
不过,她的五叔华湛为了给众人助兴,其实也许他只是为了借亲朋相聚一堂的大好时机,卖弄一下自己的才情,决定当众吟诗一首。华湛在他的众兄弟中虽是排行老五,但却也算是最有主意的一个人。那时论起仕途,在这府中与其他兄弟相比较而言,也算他是最为得意的了。此刻,又是他最先想起了一首过往的得意佳作,便意欲借中秋之美好来期许小侄女的未来前程。幸好他此番所展现的风雅当真是与此情此景相融。于是,在他浑厚的起声回落间,一首诗就出来了:
中秋
嫦娥弄月,一派娇羞。
浮云挡扰,万民争睹。
待得清风吹过,
星辰前往催约。看!
华彩毕现,月满琼楼。
天上人间,品茗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