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在媒体上看到一则新闻,说一个15岁的女孩在车祸夺去父亲后惊愕无措,班主任将她爸爸留在“家校联系簿”上的留言,变成了遗言,变成了爱的纪念,鼓励年幼的学生走出没有父亲的悲伤,走向坚强。从那时起,我开始注意这位老师,她就是本书的作者于洁。
8年前,于洁老师发来自己的书稿《草尖上的露珠》,请我写序。我再一次注意到她。这本书,是她为学生写下的20多万字的书信的选编,我说它的意义堪比《傅雷家书》,所不同的是,它没有父爱的严厉,只有母爱的仁慈,虽然她只是孩子们的班主任,而不是他们的母亲。
这些年来,虽然与于洁老师联系不多,但一直关注着她的成长,知道她获得了“全国模范教师”等许多殊荣。
11年后,于洁老师再一次让我惊喜。长江文艺出版社的秦文苑老师发来了她的新书电子版《我就想做班主任》,希望我再写点文字。虽然知道她的许多故事,但是读了书稿,还是心生许多感慨。
“我就想做班主任”,这是于洁老师做了20多年班主任还要继续做班主任的回答。朴实、诚恳,没有任何矫揉造作。这份态度、这份坚持、这份笃定、这份幸福,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翻开书稿,动情的细节描写,深刻的教育思考牵出一个班主任老师应该关注的方方面面:教育的初心、班级的管理、教师的修炼、学生的沟通……于洁老师用饱含深情的文字写下自己的教育思考,没有多少华丽的辞藻,淡淡的叙事,是生命自然的流淌。
其实这就是新教育实验倡导的“教育叙事”。新教育所提倡的教师的写作,不以博取外在的名利为目标,也不是为了写作而写作,而是对教育生活的总结、归纳、剖析、反思和提升。而通过这样的写作,教师将会以全新的方式审视并悦纳自己的教育教学生活。于洁老师无疑把握了这一要义,她主动提笔,用心记录,以“生命叙事”的形式,不是文件模板式的八股,而是记录下因材施教的心语。在这样的文字中,能看到她与她的学生们教育生活的润泽,师生关系的谐美。
于洁老师是新教育理念的探路者、实践者。可以说,她的文字,不是用笔书写的,而是用生命记录的。品味这些朴素的文字,你能发现,她不是为写作而写作。
我喜欢这样的文字,不因文字有多美,布局有多巧,立意有多高,而是因为这样行云流水的娓娓道来的教育叙事之中,有爱、有理想、有坚持。
我们强调教师写作,为的是改进教育生活,提升教育品质,追求教育生活的幸福。于洁老师做到了。通过她的文字,我们不仅看到学生生命拔节成长的声音,也看到了她在教育生活中发出的幸福的微笑。在开篇的《我为什么要做班主任》一文中,她说“他们让我深深明白,我的一言一行将会对我的学生的人生产生影响,也许很小,也许很大,也许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我曾说,有资格评价老师好坏的人,不仅是学生,还有老师自己。作为一个老师,静下心来,你问自己:和学生在一起,我幸福吗?我们双方都能成长吗?如果你毫不犹豫地由衷地回答“能”,那么,你一定是个好老师,一定是个幸福的好老师。这就是我们期待的幸福而完整的教育生活。和学生一起成长,一起享受成长的幸福。
于洁老师用生命书写的教育生活,是新教育关注学生、呵护学生,促进学生精神成长的又一个案例。于洁老师的这种幸福,只有扎根教室扎根学生心灵的老师才能感受得到。教师最要紧的是能够“沉”下去,沉到课堂里去,沉到学生中去,沉到教育教学的实践中去,进入教室,和孩子们一起,通过教育随笔,通过教育叙事,通过课堂,通过交流与活动,与父母、孩子共同编织有意义的人生。
曾经有人诘问新教育:完全的草根运动是否具有长久的生命力?时至今日,新教育实验走过了18个年头,不长也不短。虽然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但我欣喜的是,新教育路上,携手前行的同路人,最多的,已非初始狂热的追随者,而是厚积薄发的一线教育者,像于洁一样,像泰戈尔所说的过了青春期的生命,在美丽而平静的秋天,优雅地成熟,幸福地收获。他们冷静、成熟,适时调整教育教学状态,在实践操作中发现合适的教育教学方法,把手中的班级创设成一个“用教育的理想实践理想的教育”的舞台。
正是于洁这样的老师,成就了新教育实验,成就了中国教育的民间探索。
希望有更多的新教育老师,像于洁这样,把自己的生命之根深深地扎在教室里,扎在教育的泥土之中,在缔造完美教室的实践中,书写生命的传奇。
朱永新
2018年6月20日清晨
写于北京滴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