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柳府后,柳乐世就一直攥着那只瓷瓶在发呆。
她完全明白秦东仙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感到很意外。这个瓶子里是毒药,给她是为了让她死,怎么想都很奇怪啊。但是他说,应该不会痛……他怕自己痛。似乎是因为自己说过,每次因为意外死掉都好痛……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乐世摩挲这白瓷的瓶身,心头有种奇异的释怀和感动。
她打开瓷瓶的瓶塞,倒出了瓶中的药丸。那是一颗和龙眼核差不多大小的,淡青色的药丸,闻起来还有淡淡的花香,有点像茉莉,看起来不像毒药,倒是有几分像糖丸。
看起来……不太难吃的样子。
柳乐世看着这颗药丸,陷入了纠结之中。
现在还不到辰时,今天顺利的出了门,也顺利的回了府,目前来看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样子。所以……暂时应该还用不上这个药丸吧……可是,如果现在不吃,万一一会儿又碰到什么倒霉的意外呢?
“啊……好烦呀……”柳乐世把脑袋磕在了桌子上,忍不住低声嘟囔起来。
其实,他还蛮好奇,这个药丸到底是什么味道的说……毕竟闻起来香香的。
但是,大家都知道,陌生人给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吃的,所以吹杏和香桃正围在柳乐世后面,时刻看着她和她手里的那个瓶子,恨不得从柳乐世手里把它抢过来,就怕柳乐世一冲动吃了那个看起来很诡异的药丸。
她俩刚刚可是听的真真切切的,这玩意儿有毒的,真的想不通她们小姐怎么就接了下来,还带回来,还倒出来看了又看?
思考了良久,柳乐世还是把那颗药丸收了起来。吹杏和香桃也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结果吹杏这边刚松了口气,就听柳乐世问:“吹杏,我今日怎么一直没见我爹呀?”
吹杏愣了愣,才回到:“老爷昨日就被皇上宣进宫去了,今天整日都没有回来呢……”
“这都两天了……我记得昨天大晚上的就被喊过去了……你有没有听说宫里怎么了?”柳乐世有些不满的嘟嘴。
她也是今天才想起来,重生这么多回了,好像一直没见到她爹。她爹虽说官至丞相,但是以往每日也会回来吃饭,皇帝一心迷恋修道,对政事其实关心的不多。
吹杏想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
“小姐,奴婢不清楚呢……这宫里的事情,奴婢们也不晓得,也不敢问呀。您是想老爷了吗?”
柳乐世点点头,她和柳丞相感情很好。虽然柳丞相平时看起来不苟言笑很严肃的样子,其实在家里就是个宠女儿的傻父亲,小棉袄哄几句能开心的直笑。
可能在丫头们眼里老爷只是一夜没回府,可是按照柳乐世的时间来算,快有七八天没有见到过她父亲了。
“算啦……陛下有事,爹爹也没有办法呀……”
秦东仙言出惊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完,柳乐世已经完全呆住了。
彰北虽然皇子封王很早,但是太子是未来天子,是除皇帝外最为尊贵的人。彰北国自立国以来,每一任太子都要经过占星司的占卜计算,若非天生的帝王之相,根本没有办法被封为太子。
如果真如秦东仙所说,现在的太子身上毫无龙气,那么这就是占星司连同国师欺骗了皇上,也欺骗了整个国家的人!
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那牵扯到的人,牵连出来的事,将会是多么的可怕?
“可是……可是你怎么会有太子殿下的八字?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说!”柳乐世的声音在颤抖,她拒绝相信秦东仙说的话。他父亲身为丞相,又和现在的太子年级相仿,从前可是和太子一块进过学的!如果……如果这是真的,她父亲必然也会被牵连!
秦东仙一时没有回话,他也抬头看了一会儿满天的星相,才慢慢的收起了那个匣子,顿时满室又是一片漆黑。
在一片寂静中,秦东仙拉开布幔,重新打开了小铺子的门窗。外头的天气很好,明亮的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还带着舒适的温度,可这阳光却并不能温暖到室内的人身上。
秦东仙的铺子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楚的听到。
又是良久,秦东仙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
“这是要杀头的事情,在下又怎么敢乱说……去年太子殿下突然大病一场,吃了许多药找了许多大夫都没有好,太子妃殿下不止从哪里听说了在下的名号,便找到了在下这里来,希望给太子殿下祈福除晦……在下确实是会一些祈福之道,也需要知道生辰八字,所以在下会知道太子殿下的八字。”说道这里,他抬头看着柳乐世正色到,“君子有所有为,亦有所不为,在下从未用这八字做过旁的,也是今日为了柳小姐所说之事,在下隐约觉得此时有问题,才会观测星盘……才会发现这件事!”
他看着柳乐世,好一会儿又说:“柳小姐先前也说了,明日醒来又是九月初五,这件事想必与柳小姐说了也无妨……若真如小姐所说,柳小姐醒来后在下就会不记得,那在下自然也不会记得今日与小姐说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柳乐世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也确实,只要自己在重生一回,那今日听到的可怕真相,也只有自己记得。
可是……我并不想知道啊!!
柳乐世看着秦东仙坐在自己面前一脸的坦然,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得慌……
秦东仙看着柳乐世的表情阴晴不定,一时也不敢贸然开口,总觉得看这脸色,柳小姐开口就会骂人的感觉。
柳乐世这边思考了良久,才怔怔的开口:“本朝太子陆闻杨,今年四十有三,是皇后娘娘所生,也是皇长子。”说完,她看了一眼秦东仙,“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秦东仙有些不解的看着柳乐世。
“这代表着,太子是最适合的太子……”柳乐世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目光似乎也没有焦点,“我朝对立太子的方式一直都有分歧,有些大臣人为应该立长,有的认为应该立嫡,当然更多的认为应该遵循祖训,以天命命格来立太子……如果太子的天子命格被证明是假的,那要倒霉的,远远不止当时占星的占星司和天师!皇后,文阁老家,太子师贺家,和太子交好的慕容家,甚至是我家,都会遭殃……”
彰北现在的太子陆闻杨,是现在的皇帝陛下陆望廷在还是太子时和太子妃文嘉玉所生,当然,那时候的太子妃现在已经是皇后了。文家三代网上都是彰北的内阁官员,到文皇后父亲这一代,已经稳坐内阁阁老的位置,也正是因为在朝堂上位置稳固,才能将女儿送进太子府,最终成为皇后。
自从七年前文阁老仙逝,文家的权势虽说已是大不如从前,但是有太子撑腰,文皇后的两个兄弟分别担任着礼部尚书和国子监监理的职务。
陆闻杨是陆望廷的长子,据说刚出生时就是满天的五彩祥云,空中还有乐声相伴,占星司也占出是帝王星之命,因此等陆望廷刚当上皇帝,就立刻下旨风陆闻杨为太子了。陆闻杨年满十七岁时,文皇后为他选了自己的表亲贺家的女儿贺云姝太子妃,随后又生下了两女一子。在往后的十几年中,太子又纳了虞氏和宁氏两个侧妃,并侍妾数个。如今,太子府总共有四个世子,七个郡主。
总结气陆闻杨的一生,只能说是既幸运又不幸!幸运的是,他敷一出生,就是皇长子,还是嫡长子,又是占星司说的帝王星,一路锦衣玉食毫无烦恼的长大,只需要等着当皇帝就行了。可是他也是比较倒霉的一个太子,毕竟,他父皇太过长寿……他从十五岁开始做太子,如今已经四十三岁了,还是太子!他的父皇,现在的皇帝陛下,可是三十岁就开始做皇帝了啊!这皇帝,一做就是三十年,根本不给当儿子的机会。
而且,如今的太子殿下年级不说十分大,身体却并不是很好,一年总要病个一两回,没回都要养上个把月。民间有时也会有人说,就怕当老子的还没过去,这个做儿子的到先过去了。
要说去陆闻杨的太子当的,其实也还是不错的。他师承同是三朝元老的贺大学士,学问做得还是很不错的,治国之道学的也很扎实,偶尔皇帝有任务布置给她基本也能完成,做太子不说多么的出挑引人注目,最起码中规中矩不会犯错。当然,他身边自然也有许多的老臣辅佐,太子本人也算的上谦虚恭谨,做决策时并不会一意孤行。
如果没有意外,现在皇帝真的百年老去之后,他应该会是个好皇帝。
只可惜……今年刚入秋,柳乐世就听说太子殿下又病了,她母亲还去探望过,虽说只是受了风寒,还是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才渐渐能坐的起来。
念及此,柳乐世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太子……是个好太子。”柳乐世如此说道。
“恕在下直言,太子……并不是长命多福之相,中年时起会渐渐缠绵病榻……其实这话我不说,柳小姐应该也心里有数吧。其实细细想来,若真是真龙天子的命相,又怎会如此呢?”秦东仙漫不经心的用食指轻轻扣了扣桌面,清脆的声音听在柳乐世耳朵里却好像被放大了一般。
是啊……太子总是生病的事,谁不知道呢?要真这么讲,那真的是多病多灾的样子……一点没有龙气护体的感觉啊!
可是,柳乐世也想到了另一件极为关键的事情。
“可是,你说,另一个人有龙气……”柳乐世有些迟疑的说道。
这一次,秦东仙也沉默了一下。
“是……星相是这么说的。”
“可是……可是你怎么能确定,那个人是……是临阳王?”柳乐世语气里的疑问,既像是再问秦东仙,也像是在问自己。
秦东仙一手抵着下巴轻轻摩挲,一边慢慢说道:“真龙天子肯定出在皇家,而星相呈上升之势我是不会看错的,两者相结合的话,除非陛下有个二十多岁还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不然只可能是临阳王。”
柳乐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可是邑阳王陆闻樟,今年也是二十多岁啊!”
秦东仙点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却是笑了。
“柳小姐,已经成婚的人的星相,和为成婚的人的星相可是不同的哦!”
听到成婚两个字,柳乐世顿时想起来母亲说过的陆闻柳和自己的事情,顿时脸又红了起来。
“可是……这件事和我的重生,有什么关系吗?”柳乐世强自镇定,问出了关键问题。
“目前来说还看不出来,但是在下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毕竟混淆真龙天子这件事情,一个人可办不了……”秦东仙听了柳乐世的问题,面色也重新凝重起来。他作为术士,有时候占卜算命也是靠一种特殊的直觉的!
柳乐世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接受这个答案。她抬头看看外面的时辰,发现又不早了。
柳乐世准备起身告辞,秦东仙也做好了起身相送的准备,只是又过了一刻钟,柳乐世还是没有站起来。
秦东仙不免心里有些纳闷,见柳乐世微微低着头也不言语,面颊上还有几分红润,只好试探的开口。
“柳小姐……是有什么话想问在下吗?如果有事可以直说,在下必定言无不尽。”
柳乐世瞬间有种小心思被察觉了的窘迫,她确实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很好奇,但是太过羞人,怎么也不好意思问出口啊!
有挣扎再三,柳乐世还是直接站了起来,准备告辞回府了。
秦东仙送柳乐世到门口,突然快步走进了里间,不一会儿拿了一个手指大的小瓷瓶出来。
“这是什么?”柳乐世不免有些好奇。
秦东仙面上却出现了几分为难,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一般。纠结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对柳乐世说:
“柳小姐,这是在下平时修炼时炼的一丸丹药,原本是为了凝气所用,但如果与蜂蜜同服……则剧毒,入口即溶,即可便会停止呼吸。应该……也不会有痛苦。”他突然深呼吸了一下,才接着说,“刚刚听闻柳小姐每日担惊受怕,还要受各种意外带来的痛苦……在下将比丹药送给柳小姐……我……希望小姐……如果你……”
最后,竟是说不下去了。
听到他说剧毒的瞬间,柳乐世几乎就立刻懂了秦东仙的意思。这个药送给自己,如果不想受各种意外之苦,只需和蜂蜜一同服下,即可就能死亡重生。
一时间,柳乐世眼神也有些复杂。两人一时无话。
就在秦东仙觉得还是把这个收起来比较好的时候,柳乐世却突然伸手拿过了那个瓶子。
“感谢先生为我考虑,我不会觉得先生是在教我寻死的。”拿着那只瓷瓶,柳乐世还是对秦东仙笑了一下。
说完,她就转身要走。
“柳小姐,与临阳王……并无姻缘上的缘分!”
走出不远,柳乐世突然听见身后秦东仙的声音。声音不大,他却听的真切了。
这人!早就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啊!怎么这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