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乐世呼吸急促的睁开眼,即使意识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还是阻止不了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她又闭了闭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压下惊魂未定的情绪。
床边的吹杏听到了帐子里头轻微的动静,随即轻声问道:“小姐,您醒了吗?”
吹杏的声音让柳乐世猛然惊醒,她一下子坐了起来,伸手撩开了帘子,眼前立刻出现了吹杏温柔秀气的脸。
眼前的柳叶眉杏仁眼和马车中那双因为惊恐而瞪大充血的眼睛重叠起来,柳乐世仿佛又听见了两个丫头的惨叫声。
“小姐,您怎么了?”吹杏看到柳乐世突然掀开了床帘,却呆坐着一言不发,一脸悲伤的表情,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小姐……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吹杏有些迟疑的开口,能让刚刚醒来的大小姐露出这幅表情,只可能是做了噩梦吧?
柳乐世看着吹杏担心的深情,眼圈渐渐变红,几欲落下泪来。本来每天都会因为意外死掉的是自己,没想到昨天竟然连累了两个丫头……若不是和自己同坐一辆车,她们两个根本不会有事的……
即使知道每一天都会重生,两个丫头并不会记得昨日的可怕意外,柳乐世还是陷入了自责无助的情绪里,一整个上午都闷闷不乐,连香桃做的核桃酥都不愿意吃。
梳洗打扮过后,整个上午柳乐世都把自己闷在书房里,谁也不允许进去。
柳乐世从小被娇惯着长大,可以说几乎没有过烦恼,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柳丞相柳夫人也会立刻去摘给她。但即使是这样,柳乐世也并没有被宠坏。
她的父亲,是天下文人都十分敬仰的大文豪,即使身居高位,所做诗书字画也广为流传。柳乐世从小读的可不仅仅是诗经宋词,经子史集也是在父亲的指导下读过不少的,有这样一个满腹经纶的父亲,她又有什么样的故事道理不同?
柳夫人也一样,虽然宠爱女儿,却严格培养她作为大家闺秀应有的品行,而且因为从小就顺顺利利,柳乐世更比一般的大小姐更为天真纯粹。
她被保护的很好,所以虽然生活上娇气了一些,品行上却是更加的善良宽和,有着一颗敏感又细腻的玲珑心。
所以当她目睹吹杏和香桃一同和她惨遭意外,她无法原谅自己,她只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们。
柳乐世向来这样——她院子里的小丫头们,从来没有因为得罪小姐而被罚过。即使做不到人人平等,柳乐世却从不是那种会乱发脾气的大小姐。
她会嫌衣服不好看,首饰不精致,饭食不和胃口,但是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乱处罚人,更不会因为自己不开心去拿小丫头们出气。所以吹杏会敢说教,所以香桃总是口无遮拦天真烂漫。
也所以,她不能忍受因为自己的原因害死了她们。
柳乐世坐在书桌前,拿着本书却根本不翻页。她的思绪早就飘远了。她一遍遍的回想着自落水以来的每一次意外,出事的都是自己。原以为只有自己会被这觉可怕的事情所纠缠烦恼,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让柳乐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也会给身旁的人带去灾祸?
明明……明明说好我是百年一遇的贵人命格……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嘛……
柳乐世沮丧又绝望的低下了头,把额头抵在桌子上,又是叹了口气。虽然他们和自己一起重生过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柳乐世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柳乐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不知怎么的,她眼前却浮现出了那些场景。
“我相信你说的。”
“你可以相信我!”
“柳小姐,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的。”
那人说这些话时,是笑着的。眉眼弯弯的样子比柳乐世见过的男子都好看。
昨天……原本要去见他的……可惜……
就在柳乐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别进来!我说了想一个人待着……”柳乐世头也不抬的冲外面喊。
“小姐,是夫人喊您去吃午饭了……你早上也没吃,该吃点东西了!”吹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柳乐世终于抬头看了看屋里的滴漏,果然巳时二刻了。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如果不去,娘亲一定很担心……
又趴了一会儿,柳乐世还是出了书房的门,往柳夫人的院子走去。
到了柳夫人的院子里,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六七道制作精美的菜了。
柳乐世给她母亲行过礼后便坐到了桌子旁,手里拿着筷子却并不动作。
“凡之,厨房今天做了新鲜的虾仁,庄子上也进了十来斤肥螃蟹,娘亲知道你嫌剥蟹麻烦,特地让厨房做了蟹黄豆腐羹和蟹粉汤包,你快来尝尝看!”柳夫人将各色菜摆了一桌子,又夹了翡翠虾仁和蟹粉包放进柳乐世碗里。
看柳乐世并不动筷子,神色也有些懒懒的,柳夫人立刻有些紧张起来。
“凡之,你怎么了?今天胃口不好?是哪里不舒服了?”柳夫人立刻担心的问。她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哪怕就是柳乐世咳嗽了两声都急得不得了的。
“没有,娘亲……我就是发了会儿呆。”柳乐世对她母亲笑了一下,把碗里的虾仁和汤包吃了,其他的菜只是略动了几筷子就又停下了。
柳夫人见状忙问:
“凡之,怎么了?这菜不合胃口?”
女儿挑食柳夫人是知道的,毕竟还是因为从小就给她锦衣玉食的养大,有些挑剔也是正常的。可是今天的菜,她自己吃着还好呀。
“娘亲……这虾不是今日新捞上的,不够脆嫩,这时节的蟹也是清蒸了直接食用最好,做蟹粉汤包实在是腻了些……还有那些蔬菜,要么不是今天摘的,要么过老了……我都不想吃……”柳乐世将桌上的菜批判了一通,筷子一放就不吃了。
柳乐世的娇纵脾气上来了,可是谁说都不听的。于是无论柳夫人再怎么劝,她都不肯再多吃一口。无奈,柳夫人只好作罢,让她回去了。
回到了自己院子里,吹杏忙不迭的问:“小姐,您方才都没吃两口,真的不饿吗?您还是再吃点儿吧,万一饿坏了,岂不是对自己不好?”
“吹杏,我真的不饿!我不想吃,没胃口!”柳乐世有些不耐烦的说到。
“小姐,吹杏说的对!你早上就没吃,连吹杏做的核桃酥都不吃,奴婢们真的怕您饿坏了……”香桃也在一旁劝。
“都说了我不饿,你们就不要再劝我了……”柳乐世有些不高兴的说。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柳夫人身边的素云带着个食盒来到了她的院子里。
素云看柳乐世脸色不好,忙笑着上来劝。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可是和小丫头们置气了?”说着,她把食盒打开,取出了一碗面并几样小菜。
“刚刚夫人看小姐都没吃什么东西,怕小姐饿了,亲自下厨煮了面给小姐吃,”说着她看了看柳乐世,看到柳乐世脸色果然和缓了很多,又接着说,“这小菜还是年前夫人来了性质自己动手做的呢,说是小姐也帮忙了,让小姐也尝尝自己的手艺。”
说完,她笑眯眯的递了筷子给柳乐世。
柳乐世看着面前散发着熟悉的香味的一碗面,最终还是慢慢把她吃完了。
很好吃,量也正正好,一尝就知道是母亲亲手做的。
见柳乐世吃了那碗面,素云才高高兴兴的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吹杏和香桃见柳乐世吃完了面,也十分高兴。要知道她们小姐发脾气起来,可是她们谁都劝不动的。
到了下午,柳乐世想了良久,还是决定去找一趟秦东仙。
于是带着吹杏香桃,柳乐世假借要去胭脂铺的名义,带着两个丫头出了柳府。
一出门香桃就问柳乐世:“小姐,咱们家的胭脂香粉从来都是在白芍夫人那里定制的,今天您怎么想起要去胭脂铺子了?”
柳乐世听到了,却并没有搭理她,只带着他们两个径直往那个巷子走。
走了一会儿,吹杏和香桃才反应过来,这儿根本不是去胭脂铺子的路啊?
然而等她们想明白的时候,主仆三个已经站在一间算命铺子门口了。
那门口竖着一块高大的布幡,上书“天机神算”四个大字。
“小姐……这是哪儿啊……”还没等吹杏说完话,柳乐世就已经大步跨了进去,吹杏和香桃只好立刻跟进去。
进去后,柳乐世就看见秦东仙正坐在一张香案前,对面坐着一个姑娘。
很显然,他在接待客人……
柳乐世正不知自己是否该出去,就连秦东仙对着她笑了一下,朝对面指了指。
柳乐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了的自己之前坐过的小方桌。
这应该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
柳乐世想了想,还是过去坐下了。桌子上还是上次见过的那套白瓷茶具。
看柳乐世一直看着那套茶具,吹杏以为她渴了,于是取了只杯子用手帕小心的擦干净,从壶里倒出一杯碧澄的茶。
看起来到还不错。柳乐世心里想着,于是端着杯子想尝一口。
杯子刚拿到手上,柳乐世就知道这茶,凉了。于是她先闻了一下,果然,茶凉了,一点香气都没有了。
有些不满的嘟了下嘴,柳乐世直接把茶杯放下了,碰都没碰一下。
良久,秦东仙终于接待完了客人,走到了桌边,拱手道:“这位可是柳丞相家的柳小姐?”
柳乐世看了看他,只见他今天一身绣金色兰花的白色长袍,显得长身玉立,俊朗非凡。
见柳乐世没说话,他又自顾自的说到:“柳小姐怎么不喝茶?是秦某得茶不合小姐的胃口吗?”
“凉了……”柳乐世终于看了看茶,又看了看他,有些嫌弃的开口。
秦东仙愣了一下,摸了摸温热的茶壶,忍不住笑了一下。
“柳小姐,甚是娇气。”
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