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福生一听朗日松赞的话,摇头道:“赞普,一千匹战马,三千斤青稞酒,未免也太儿戏了。这是打发乞儿,敷衍了事吗?”
话语中,锋芒必露。
易福生没有半点的惧怕和担心,反倒是底气十足。因为从边境到琼巴来的一路上,易福生发现如今的吐蕃局势,已经到了最为危险的时候。
稍不注意,就会引发大战。
朗日松赞要维持吐蕃的平静,要顺利实现权力的更迭,不可能掀桌子,所以易福生想怎么来,那就怎么来。
不需要顾忌朗日松赞。
朗日松赞的脸上堆满笑容,解释道:“易先生,并非是我不愿意。如果我能拿出来,自是没什么好说的。可一万匹战马、十万斤青稞酒,是真的拿不出来。”
说到这里,朗日松赞继续道:“易先生,我仔细给你算一笔账。”
“我吐蕃,并非是中原那般。”
“不是朝廷统摄一切的。”
“吐蕃各部,虽说都尊奉我为主,实际上各部落是自立的,名义上听从我的调遣而已。我让他们出兵,在有共同利益的情况下,他们或许会出兵。”
“可让他们出钱出粮食战马,那不可能,没有人是傻子。”
朗日松赞继续道:“更何况易参军慧眼如炬,洞察事理,应该知道如今的吐蕃,陷入了新老贵族的争斗中。恰是如此,本王掌握的所有物资,所有力量,都用在这上面。极为关键的。陡然让我拿出太多的战马和酒水物资,根本不可能啊!”
吐蕃的情况,或许能瞒过普通的百姓。可要瞒过易福生,那绝对不可能。
这一点,朗日松赞清楚。
所以他直接阐述。
他这样实诚的说话,直接露出自己的底细,易福生不好步步紧逼。
易福生想了想,沉声道:“赞普,虽说吐蕃内部有困难,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只给一千匹战马,三千斤青稞酒,我无法向平西王交差。松赞干布出使作为人质的事情,我可以做主不予强求。但你公告道歉,以及给予足够的赔偿,那是必须的。”
朗日松赞道:“易参军,你给本王一个准话,说一个比较可靠的赔偿方案。先前的这个赔偿,吐蕃实在负担不起。”
易福生眼珠子转动,仔细的思考着。
片刻后,易福生道:“这样吧,我的要求不高,我退一步,五千匹战马,五万斤青稞酒。我直接减半,给足了赞普面子吧。”
朗日松赞道:“易参军,我并非什么吝啬之人,也不是不愿意赔偿。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这么多的赔偿。”
“这样吧,三千匹战马,一万斤青稞酒。但我还有一个条件,平西王要释放昆弥、金巴布,以及其余被俘虏的吐蕃士兵。”
“这是我最大的诚意。”
“如果在这一前提下,平西王还不愿意,那就没有什么谈判的。”
“平西王要战,我奉陪到底。”
朗日松赞的语气渐渐变得严厉,说道:“即便我不愿意开战,即便我万分不想开战,但在这一前提下,我别无选择。”
易福生听着朗日松赞的话,内心思索着。
三千匹战马。
一万青稞酒。
这只能算是勉强可以接受的条件,不过也的确是朗日松赞的极限,不可能再拿出更多。
逼迫太狠,反而得不偿失。
易福生沉声道:“罢了,赞普以诚待人,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再否决,未免过于不近人情。三千匹战马,一万斤青稞酒,我同意了。虽说这一条件,有些难以向殿下交差,但赞普为人赤诚,我愿意向殿下说清楚。”
朗日松赞道:“易参军仁义,本王感激不尽。一应的战马、酒水,我会尽快筹集。一个月之内,我会筹措完毕,再把所有的财物送到边境去。”
易福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赞普,一个月太长了。我在琼巴逗留一日,然后,我带着粮食、战马一起返回。”
朗日松赞皱起眉头,只是他刚准备说话,易福生道:“赞普,我已经做出了让步,这赔偿一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朗日松赞道:“没问题。”
朗日松赞是想要拖延的,显然易福生不愿意,所以只能答应。朗日松赞话锋一转,说道:“易参军,约定已经达成。本王在宫中准备了酒宴,为你接风洗尘。”
“来人,上酒菜。”
朗日松赞直接就下令。
一声令下,早已经准备妥当的士兵鱼贯而入,把酒肉等端进来,摆放在一众人的面前。朗日松赞端起就尊,遥敬易福生,道:“易参军之才,堪称国士。平西王有易参军辅佐,真是令本王都为之欣羡。”
“易参军,请!”
朗日松赞说完就一饮而尽。
“赞普请!”
易福生显得很平静,笑着饮酒回应。他这次出使完成了任务,同时也了解了如今吐蕃的局势,下一步,针对吐蕃也就更加的容易。
随着朗日松赞敬酒后,其余人也纷纷开始敬酒。
易福生自是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聊的事情,都是一些趣事,天南地北的事情不涉及到政务,气氛更加融洽,丝毫不见先前的剑拔弩张。
松赞干布端着酒樽,忽然开口道:“易参军,本王子有一疑问。似易参军这样的人物,在平西王的麾下,仅仅担任兵曹参军,是否有些屈才了?易参军如此人物,有国士之才,在区区伊州之地,着实是委屈。”
顿了顿,松赞干布道:“不如,易参军到吐蕃来,我吐蕃对易参军必定委以重任,至少,也是和尚囊大相一样,担任辅佐国君的大相。”
尚囊听到松赞干布的话,点头赞许,松赞干布的这一番话说得不错。
朗日松赞点头颔首。
两人都很满意松赞干布的应对,试一试易福生总归是可以的。
易福生轻笑着搁下手中的酒樽,正色道:“王子殿下的好意,易福生感激不尽。但易福生却不能答应王子殿下,原因其实很简单,平西王崛起于微末,短短时间,便闯下偌大的基业,有经天纬地之才。”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平西王英明神武,麾下的将士谋臣,都是极为厉害的,一个个胸藏韬略,不论是治国之术,亦或是行军打仗,都无比擅长。”
“我虽有微薄之力,实际上在殿下的麾下,却远远不足。”
“和其余人相比,我差了很多。”
“能追随殿下,对我来说已经是滔天之幸,焉能再有其他的想法。如今担任兵曹参军,我都诚惶诚恐,唯恐做不好。”
顿了顿,易福生继续道:“王子殿下一番好意,我却不能答应。说起来,王子殿下如果去伊州并非是坏事,不离开吐蕃,王子殿下不知天之高地之厚,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唯有真正见识了,才知道外面天地的广阔。”
松赞干布面颊抽了抽。
他故意说易福生在杜启的麾下,难以一展所长,是针对易福生的,想试探一下易福生。没想到,易福生说了一番话后,又绕了回来,反倒是说到了他的身上。
要知道,松赞干布是吐蕃王子,身份尊贵。易福生却说松赞干布孤陋寡闻,尤其还一副为松赞干布好的样子。
偏偏松赞干布还不好反驳。
松赞干布深吸口气,笑了笑道:“等他年,我定会前往伊州拜会。如今暂时,没有这个机会。易参军,我再敬你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