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两担子粪浇过园子的杨亮来到溪水的下游,用粪瓢舀起水倒进粪桶里涮洗粪桶。
涮过之后,挑着担子来到不远处的菜园子,将这些一一浇在茄子拢里。
茄子长势很喜人,被一种名叫‘黄莺’的虫子咬出了一些缺口的叶子下面,挂着大大小小的紫色茄子。
浇过大粪之后,杨亮没有立即回去,而是顺势坐在了地头。
伸手摸索着从裤兜里掏出折叠起来的一个北京方便面袋。
里面装着的是揉碎了的旱烟烟叶,一盒火柴和一些被小心的裁剪成二指宽的作业本纸。
作业本纸的正反两面都用笔写上了不怎么大的字,这是儿子杨浩初中时用过的本子。
抽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条,杨亮从中间折了一下,中指和食指夹着纸张的一头,另外一只手从方便面袋子里捏出一些碎烟叶来,均匀的往里面放。
手有些抖,一些碎烟叶落在了地上,这在以往可是不会发生的,就算是发生了,杨亮也会俯身尽可能的将大块一些的烟叶给一一的捡拾回来,但是这次他却没有理会。
以往三两下就能卷好的‘大喇叭筒’这次杨福卷了好一会儿。
卷好的烟放嘴边用舌头舔一下,沾好角子之后,拧掉多出来的一些纸,叼在嘴里拿火柴点着。
长长的一口烟吸下去,在肺里转了一圈又从鼻孔出来,烟雾蒸腾间坐在园子边上的杨亮眯着眼睛出神的望着刚刚浇过大粪的茄子。
这混杂在屎尿里的刺目红色他见过,还不止一次,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病歪歪的大哥上厕所尿出了血,半个月不到就走了。
病歪歪的大姐上厕所尿出了血,十天不到就去了。
兄弟姐妹三人中,他是唯一一个迈过那个坎的人,没有被那种可怕的疾病惦记上的,却没有想到,这遥远的一幕,却在今天突然就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烟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烟雾弥漫,没多久的功夫,地上留多出了四五个烟头。
烟吸得有些急,冒出的烟气有些熏眼,吸到后来呛得杨福亮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嗽出来了一些。
栅栏门处,走出了稍微睡了一个回笼觉的吴红,她踏上小小的石板桥,一路往菜园子这里走来,准备摘些菜做早饭。
看到妻子吴红的杨亮赶紧停下了咳嗽,脸扭到一边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擦去所有的痕迹,又连忙将地上丢着的几个灭掉的烟头拾起,装进放烟叶的袋子里。
一方面是不想让妻子看到他吸太多的烟,另一方面就这这些烟头拆开之后还能得到一些烟叶。
“怎么又浇粪?可别把茄子给烧死了。”
吴红走来,看着已经站起身来,将空了的粪桶往肩膀上担的杨亮说了一句,带着一些担心和埋怨。
“不会,我掺的水多。”
杨亮整理着担子,没看妻子随口应道,没在这里等摘窝瓜的吴红,担着空担子一路往小溪走去,脚步显得有些匆忙。
“这人,多在这里待一小会儿等我一下就不行?”
吴红嘴里小声的嘟囔着,随后拎着一个嫩嫩的窝瓜也往回走,两人前后相距不过五六十米。
“你腰怎么样,还疼不?”
吴红在后面提高声音问道。
“没事了,都挑几担子粪了。”
稍微的停顿之后,杨亮的传了过来,却没有扭过头。
踩着小桥过了小溪,杨亮将担子放在岸上,自己下去蹲在溪水旁,先捧起了一捧水洗了一把脸之后,才开始洗手。
看着蹲在溪水边洗脸的丈夫,吴红心里暗自笑了笑,那药酒是有效的,只是丈夫嫌药酒太贵,总是说效果不大,所以顺理成章的也就不怎么抹。
这不,今天不就是一个非常好的见证吗?抹了一些药酒之后,立刻就能挑粪了。
等等了上镇上打些散酒回来,再泡上一瓶,时常督促着他抹抹……
吴红心里这样想着,也走过小桥来到丈夫身边蹲下用清凉的溪水洗窝瓜。
“行了,别洗了,再洗脸上的皮都被你给搓下来了。”
拎着水淋淋的窝瓜,看着还蹲在那里仔细洗脸的丈夫,吴红笑笑之后,打趣的说道。
“一会儿回去了把衣服换一下,我已经找好了,就在床上放着,要去吃席,总不能只将脸洗干净,衣服却不换。”
拿着窝瓜走到岸上的吴红,看着一脸溪水的丈夫笑着又交代了一声,然后往院落走去,杨亮担着空粪桶在后面跟着。
来到院落,吴红去厨房做饭,杨亮则去厕所放空桶。
房间里,脸上的溪水已经干了的杨亮,看着放在床上叠的整齐的衣服发了一会儿愣。
这衣服还是三年前妻子吴红硬给他买的,除了一些特殊的日子,他从来没有穿过。
杨亮弯腰拿起衣服,不过并没有穿,而是将之放回了箱子。
然后走出屋子,去棚子里握住车辕将停放在里面的牛车推了出来。
又从棚里将几捆还有几袋子晒干的药材搬出来往牛车上装。
杨亮很好的继承了父亲挖药的本事,身子不够强壮,没办法如同旁人一般在农闲之时跟着房子班外出给人盖房子,挣点闲钱补贴家用的他,就一直在挖药,晒干之后拉到镇上去卖,一年下来也能弄上不少。
可惜了,之前没有想着要今天去卖药,不然昨天将这些药从棚子里搬出来放在院子里上些露水,沾沾潮气,能重上好几斤,能多卖一些钱。
杨亮惋惜的想着,将几个装药的袋子解开,把院子里晒着的一些半干不干的药抱过来,分别塞进几个袋里,这样的话卖药的时候就能顺利的卖出去。
“爸,你装药做什么?今儿不是去我姨家吃席吗?”
回去又睡了一觉的杨浩穿戴整齐的出来,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满是不解的询问。
“我不去了,你妈两个过去就成,送一份礼,家里人都过去吃不太好看,自行车也就一辆,去借别人家的也是麻烦。”
杨亮一边往牛车上装药包,一边说着。
“你这人!”
妻子吴红炒好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到这一幕,又听到杨亮的话,有些生气的说着:“他姨家又不是别人,张军的儿子今天满月,是个喜庆事,你想这么多作甚?昨天不是说的好好的都去吗?怎么现在就又改了主意?”
“我去太常叔家借车子!”
杨浩见母亲吴红出马了,便叫了一声,一路跑出院门,朝着离他家不是太远的太常叔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