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两国整整打了两年的仗,南国还是认输了。
公主已是亭亭玉立的女子了,端庄大方,亲切爱民。
大战期间,她亲**问南疆的百姓,帮忙恢复战后地区,救助难民。可是没过几个月,公主就生了病,百姓们苦苦央求她回皇都养身子,公主不愿,要和老百姓们一起熬。
但是公主的身子实在是熬不住了,在给百姓们免费施粥的时候晕倒在地。万民联名上书,跪地请愿,公主最后还是回去了。
回到了皇都,公主也没有闲着,她吩咐下人将府中值钱的饰品玩物都卖了,将银钱送去支援前线。刘夫人最先响应,也将这些年来做生意的积蓄捐了出来,皇都里的名门贵族都跟着做了贡献,本国没了后方的担忧,士兵们打起仗来气势如虹。
老百姓那个高兴呀,处处载歌载舞,歌颂公主殿下济世爱民,歌颂太子殿下英勇抗战。
太子殿下亲自领军,手下又收了一名大将,直攻到南国的皇都,南国的皇上亲自脱帽跪地以表臣服。
当公主听太子提起那位大将没有姓氏的时候,轻轻地说:“何不让他跟你姓呢?”
“我这欧阳可是国姓,岂能随便赐给他?”
“那让他取其中一个字,单姓一个欧字吧。”
太子连连摇头,“不妥不妥,还是不太好。”
“那让他再想想有什么感激的人,需要铭记的人,跟那个人一个姓呗。”公主似乎对这个话题已经失去了兴趣,转身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太子看着自己的皇姐,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那天皇姐被绑在马背上一路颠簸,那马儿竟是有想法一样闯进了太子的军营。当太子搀扶着公主下马之后,公主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双眼无神,任由太子将她带进帐篷,任由丫鬟打理梳妆,仿佛已是行尸走肉。
但是没过几天,公主殿下突然就长大了,她终于像是一个万众期待的公主一样,撑起了北国最后一个角落。
公主已经不是乱发脾气的小孩子了,也不是任意妄为的无知少女了,她美貌不可言述,温柔如同明月。一时国内的才子,国外的名门望族,都来求娶。
可是公主不嫁,她谁都不嫁。她的心里,藏着两个人,一个叫阿木,一个叫阿切。
等公主回到那个深山里的时候,她看到的只有一片灰烬。村子已经被火烧了,连同树林也险些被烧个干净,林间的小道早已不见了,公主找不到刘木的尸体,也找不到阿切的尸体。
她明白,她已经没有可以无法无天的对象了。
在南疆,公主见到了木棉树,木棉树的树干上有小刺,就像装上了钉子的武将的盔甲。公主见到了木棉树上开满了木棉花,染得山头都是红艳艳的,像是战营里熊熊燃烧的火把。公主亲手摘了两朵木棉花,想放在他们两个的坟前。
刘夫人失去了儿子,孤身一人,天天去寺里吃斋念佛,为万生祈祷。
她给刘木立了衣冠冢,就立在丈夫的衣冠冢旁边。她还在两个衣冠冢后面又修了一个位置,吩咐下人若是哪天她去了,就埋在那个位置里。永生永世,她都会在他们身后默默支持。
公主也给阿切立了衣冠冢,她亲自去了阿切的房间,去收拾阿切的衣物。
她坐在阿切的床上,摸着厚厚的棉被。
阿切总是喜欢买被子,一张比一张厚,这张棉被都快有公主自己盖的那么厚了。只是公主的是暖绒,虽然厚但是很轻,也是很暖。阿切盖着这么厚的棉被,不会觉得压得喘不过气吗?
公主蹲在床边,好奇地翻弄着阿切的床铺被子,一不小心踢到了床底的什么东西。
公主将那东西拉出来,是一个沉甸甸的大木箱子。公主打开了箱子,里面全是她赏给阿切的珠宝。银钱阿切都用来买被子了,就是珠宝都收了起来,也不送人,也不去典当。
公主将那些珠宝一个个翻出来,排在地上。原来她已经赏给阿切这么多东西了,可惜阿切这傻子也不会拿去用,现在,是再也用不上了。
公主最终在珠宝堆里翻到了一个生锈了的铁盒子,她想了许久,想起这是阿切被她捡回来时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一个。公主摇了摇铁盒子,没有声响,而且不重,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公主艰难地打开了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里面全都是皱巴巴的纸张。
公主一张张翻开来看,是她以前练的字画。
她在这方面总是没有天赋的,字写的很丑,画的画也不好看,每次写不好,她就生气。
阿切在一旁磨墨,每次都哄她说很好看,公主更气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公主一生气,将纸揉成一团,扔给了阿切,“你要是觉得好看,就给你,你若是也不想要,就扔了吧!”
阿切收下了,而且没有扔,一张都没有扔。
他收到的第一张是公主画的自画像,画的一点也不像。他小心地将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展开,重新叠好。他将铁盒子里的珠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将那张画小心地放了进去。
后来他收到了公主送给他的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
公主哭了,却是咬着唇不肯哭出声,眼泪也不敢往下掉,她怕眼泪打湿了阿切珍藏的字画,阿切会怪她。
公主想起了刘木给他讲的故事。
那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说是有个小伙子每次要远行了,都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一朵木棉花。姑娘只当是英雄花,红艳艳的也很好看,每次都等小伙子回来。可是年复一年,姑娘等得都快老了,一次小伙子又要远行了,又送给姑娘一朵木棉花。姑娘急了,说,你每次都要走,我每次都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那小伙子说,我从来都没有让你等,我是希望你懂得珍惜身边的人。
我是希望你懂得珍惜身边的人。
公主现在懂了,她终于懂了。
春天暖了的时候,公主喊阿切去一起放纸鹞,回头看见一堆下人互相传递眼神,然后佯装开心地陪着她玩儿。
夏天热了的时候,公主喊阿切去凿冰块吃,一转身发现侍卫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然后领命下去凿冰块了。
秋天凉了的时候,公主喊阿切捡枫叶要用来写诗,身边的丫鬟默默地将外袍披在公主身上,到院子里去捡枫叶。
冬天,冬天冷了的时候,公主想起了阿切带回来的第一朵木棉花,想起了他冻得发僵的手,想起了他傻傻的笑容……
公主哭得更伤心了,那个需要她珍惜的身边人,不在她身边了。
公主在公主府的后院挖了个洞,她将阿切的大木箱子埋了,衣冠冢不能在公主府里,埋个箱子总没人管她吧?阿切的箱子一直都会在公主府里,会陪着她度过几十年的岁月,陪着她老去,陪着她到最后一刻。
来提亲的人太多了,公主烦不胜烦。公主告诉外面的人,她心里已经有人了,这个人陪了她很多年,不管日夜,无论风雨,虽然这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是除了这个人,她谁也不会嫁!
皇都里都传开了,整个国家都传开了,没人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已经没有人向公主提亲了,公主终于过上了安稳日子。
刚庆祝完战胜没多久,老百姓们又有可喜可贺的事情了,太子殿下要成亲了!
太子神秘兮兮地对公主说,“今晚要给皇姐准备一份大礼,可要好好地收下哦!”
还没等公主反应过来,太子殿下已经迫不及待地进了新房去看俏佳人了,留下公主一个人猜来猜去的越来越心烦意乱。
公主好不容易应付完官员们的高歌称赞,推托了父皇母后的善意劝言,一身疲累地回到公主府。沐浴完毕的公主就要准备歇息,身边的大丫鬟却敲开了房门,欣喜地说:“公主!公主!有人要见你!说是要提亲!”
“什么人啊?烦不烦啊?都说了我除了心上人谁都不嫁!还大半夜的找上门来?”
“公主!这个人你可一定要见!”
“什么?一定要见?他是玉皇大帝啊,还是西天佛祖啊?”
大丫鬟像是变法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朵红艳艳的木棉花,笑盈盈地说:“因为这个人是……”
公主疯了似的冲出了房间,披头散发地跑到了大门前。
夜色那么浓,却挡不住那如火一般的红,公主府门前摆了一地的木棉花。
一个穿着将军铠甲的青年手里捧着一朵最大最红的木棉花,笑得十分灿烂。
他说:“公主殿下,小将刘切,前来迎娶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