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炸了也要接着炒。做事岂能轻易放弃,这不是他的风格。
桌台上摆了一横排的调料罐,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他都不认识。他把所有罐子里的东西都加了一点到锅里面。他也不偏心,每一样的量几乎相同。那么多调料,总会有加对的,他想。
锅里的肉还是哔哔啵啵地响,加了调味料后肉从粉白色变成了酱褐色。翻了几勺子后甜的辣的麻的味道从锅里面飘出来,把他呛个正着。
原来身上通白的长衫也沾了许多的油渍,袖口的更多。
接下来就是不停地翻炒了。他持着长柄的锅铲,有规律地抬动手腕。
锅下燃着大火,锅里没有榨出油的五花肉表层没过多久就被烤熟,软化的表层立马粘在锅面上。男人炒着炒着,发现锅里面的肉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好像这个时候要加点水?他这时候才记起来好像是要加水煮的,之前看到她都是这么做的。
加水,加水,可是要加多少水呢?他用大号的微波炉玻璃碗装了满满一碗水,毫不犹豫地倒进了锅里。
锅里的肉遇上了水,就像汽油遇上了火,嘭地发出一声巨响。那一刻,他真的以为锅炸了。
锅还是坚强地留住了。这铁锅还是牢固,任是他这样一番折磨,也没有报废。他盖上锅盖,加大火力,就等着锅里面的肉熟。
最终他还是没有吃上肉。也是他这样子做菜要是能成功那才真的是见了鬼。起锅之后他看到的不是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的红烧肉,而是一堆干巴巴如煤炭般的东西。汤汁已经彻底被熬干,铁锅的周围一圈都是黑漆漆的,简直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筷子在手中捏了半天,他到底也没敢试一块吃。他做的这些实在是色香味俱不全,只看一眼他就食欲全无,再无其他想法。
男人拖着满是油烟味的身体,垂头丧气地走出厨房。
许隐发现大猫今天很不对劲。
从早上到中午就一直趴在窗台上,眼神抑郁,整只猫散发出颓废两个字。没有来抓她的布,没有跑出去扑蝴蝶抓草,没有过来眼巴巴地要肉吃。它甚至都没有动一下,一直就侧躺在那里,生无可恋地看着窗外缓缓飘动的乌云,偶尔抬起爪子抓窗边长着的金银花的叶子,但也只是碰一下,奇迹般地没有抓破。
它像一个看破俗世的修行者般,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往日的激情。
大猫捣乱的时候,许隐巴不得它停一下,哪怕是一下都是好的。可是它现在真的停了,安静了,变乖了,许隐却又担心它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心情不好,怎么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呢?
猫还是开朗一点比较好,以前那样的大猫多可爱啊,许隐想。(她以前可不是这么想霸王大猫的)
许隐本来想趁着大猫不捣乱好好做裙子。新的裙子的刺绣要开始绣了,可是针在手上拿了半天,也没有动几针。她总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大猫的方向,看它有没有翻身,看它有没有动一下。
大猫就像被施了孙悟空的定身术一样,一个姿势维持了半个小时没有变化。它的尾巴,都没有晃一下。
许隐有些急了。她以前在网上看过,猫不舒服的时候就会性格大变。养了大猫这么久,还没有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大猫一直都很健康很活泼,除了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过分削瘦,身上有伤口。但那个时候养了没多久就痊愈了,自此都没有出现其他问题。今天大猫这个样子并不是外伤,或许是身体内部出现问题。
怎么办,要不要去医院?许隐知道大猫可能也不是俗物,一般的猫应该进不来梼杌的屋子。如果是一般的猫,事情还简单一点,直接抱去兽医院就可以知道它到底出现什么问题。
但万一它真的不是呢?异类通常是不被人接受的。要是去医院检查出什么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事实,对大猫是有害无益。
许隐放下手中的针线,把窗台上趴得端正的大猫抱在怀里,认真地检查一通。
大猫没有反抗,也没有表现出来喜悦的表情。它顺势在许隐怀里翻了一身,脑袋朝里,爪子放在许隐的腿上,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怎么了。
许隐在这边急得手忙脚乱,它自己倒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慌不忙。
许隐心中瞬间想了很多方法,甚至连回去的打算都作了。她原来还有长辈留给她的诺大家产,只要肯花钱,总能找出治疗的方法。
或者,再回去求玄冥。
玄冥是神仙,神仙肯定有方法的。只要她求玄冥,看在之前梼杌的面子上玄冥怎么也会帮她一把的。她的面子值什么钱,只要能把大猫治好,什么都是值的。许隐知道自己拥有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她所能拥有的每一份,她都极其珍惜。
从她离开玄冥那一刻开始,对于自己的命数,她早就无所谓了。活多久,能不能活,她都不再去想。能够正常地多活一天,已经是上天的眷顾。她现在只想讨一份安宁。来之前她没有想过会遇上大猫,遇上这样一个生命。大猫就像是上天给她的一份意外礼物,突如其来而又让人欣喜。
拥有是美好的,失去却格外残。小花至今都没有醒。许隐有时候会梦到小花,梦到它穿着碎花裙子迈着小步冲进她的怀里,小手紧抓着她的一根食指,胆怯又依赖。许隐都不敢想,不敢想小花到底能不能醒过来。梼杌说过它会醒的,但它没有。当初离开玄冥家时,她带走了她自己带过去的几件旧衣服,带走了她得黑色口罩,但却把小花留下了。小花是梼杌的,不是她的,梼杌和玄冥可以救小花,但她绝对不行。
人是多么渺小啊,她比一般人更加渺小。她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却没有办法解开那厄运。
大猫和小花不一样,大猫是属于她的。她的大猫。大猫除了她,就真的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阿姨有她留下的钱,小花有梼杌,林依眠有玄冥,大猫只有她。
许隐突然觉得自己活着也并非虚度,她也是被需要的。她轻抚着大猫的背脊,大猫平躺在她的腿上,很明显的重量。它的身体温热,许隐可以感受到它缓慢的心跳。
许隐想了一下自己的存款,足够坐车去找玄冥。
那就去吧,去找玄冥,去求他看一下大猫,救一只无辜的猫咪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件难事。许隐这时候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她想第二天就出发。
大猫病恹恹的样子实在是让她极为不放心,过分的思虑让她变得敏感。明天就要走了,临走前给大猫做顿红烧肉吧,它最爱吃的,昨天没有吃上还在和她闹脾气呢。许隐后悔昨天没有给大猫做那顿红烧肉,要是给它做了就好了。
事不宜迟,许隐当即就出门买了一斤多新鲜的上等五花肉。五花肉切块,锅加油下葱姜蒜,加水盖上盖子,先大火后小火慢炖。许隐做红烧肉早就熟练了,不到一个小时,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就端上桌了。另一个锅里还煮了腊肠饭,也是大猫最喜欢的。许隐用大猫的碗盛了一大碗腊肠饭,和红烧肉摆在一起。
看着热气腾腾的腊肠和红烧肉,许隐心中的额内疚更深一分。怎么以前没有好好给大猫做几顿饭呢,还经常和它赌气,不做它喜欢吃的饭菜。许隐心中难受极了。
把大猫抱上餐桌的时候它也是之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眼睛半睁半闭,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许隐拉着大猫的爪子将它摇醒,它缓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香气逼人的红烧肉,没有任何变化,眼皮接着有闭上了。旁边的那碗腊肠饭,它看都没有看一眼。
这真的是病得不轻了,许隐想。
看来要早点去找玄冥才好。许隐自言自语道,等不到明天了,下午就要出发。
就在许隐想要离开餐桌收拾东西的时候,原本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的大猫忽地睁开双眼,悠然伸了一个懒腰,终于看到了那碗腊肠饭。之间它双耳顿时竖直,两眼放光,下一秒头就钻进了装了腊肠饭的碗里。饭是才盛出来的,还烫得很,大猫被烫得用爪子去抓舌头,在椅子上转圈圈。
一大碗饭和一盘红烧肉被大猫吃个精光,盘子底的汤汁都被舔得一干二净,像是洗过的一样。
这样生猛,哪里还有生病的样子。看来刚才不是不喜欢吃,而是兴致还未到,也没有看到那碗腊肠饭。许隐真正服气。上一秒她还在担心大猫是不是病入膏肓,下一秒她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她为什么会轻易觉得大猫会生病呢?现在再回头想一想,大猫也只是上午表现得不是那么活跃,也许是今天它太无聊了罢了。许隐真真体会到什么叫做病急乱投医,一时的紧张冲昏了她的头脑,她居然还做好了去找玄冥的准备,幸好没有去,去了还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个时候才叫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