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娆徘徊在枕碧殿的大门,犹豫着是否要去打扰寂无俦,还没下定决心,里边却传出清冷一声:“杵在外边做什么,进来!”
她四下一望,惊了一惊,抬脚跨上台阶,推门走了进去。
寂无俦的寝殿布置得极其简单素雅,她在门外迟疑了半天也丝毫不能窥见他在做什么的身影此刻隔着一面素色锦屏显了出来,他一身白色深衣,长发未束,身影挺拔立在书案后头,提笔正专注写着什么,听到她进来,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直到她绕过屏风走到他书案之前,他才缓缓抬头来看了她一眼,却丝毫不惊讶也不在意她为何到来,淡声吩咐道:“磨墨。”
云娆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的“啊”了一声,他已经轻轻皱眉,搁下笔,挽着袖子拿起了研石。
云娆这才反应过来,疑惑的抬脚走到桌案之前,从他手中接过研石,慢慢替他磨起墨来,她见他又执起了笔,问道:“你一晚上不睡觉,就是在写这些字么?”
寂无俦却不回答她,一言不发的提笔写字,云娆立在一旁,见他今日不比往日沉淡,眉眼间不时露出焦躁,他用的是左手,写出的字也已经是极其漂亮,但他却总是不能满意,笔下的纸换了一张又一张,不知不觉,写好的字已扔了满地。
云娆大惑不解,见他额上层层沁出汗珠来,终于出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大晚上的这是在跟自己较什么劲。”
她话音未落,一双眼已冷冰冰的朝她射来,她悚然一惊,他却有些孩子气的来夺她手中的研石,口中冷冷道:“这里不用你了,你出去。”
他的手用力太猛,夺走云娆手中研石的同时过于猛烈的力道带得砚台忽然朝外跌了出去,眼见那沉沉的石砚就要砸在云娆脚上,他的手迅速的一伸,在云娆吸气的刹那将砚台接在了手中。
他额上的汗忽然更加凶猛的沁了出来,他的脸色也一瞬间沉了下来。
寂无俦右手扶在自己左臂之上,目光冷冷看向云娆,沉声道:“出去!”
云娆却没有被他冰冷的气势吓住,她目光落在他右手扶着的左臂之上,脑中一闪,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她伸手去抓他的手臂,问道:“你出了好多汗,你的手臂怎么了?”
寂无俦本是冷冷的收手,想要躲开她的触碰,她却已经抓住了他,在他一失神的刹那,她已经将他的衣袖挽了上去,失声嚷了出来:“寂无俦,你疯了,手臂都肿成这样了还逞强写了一晚上的字,你的手臂还要不要了!”
她忽然想到大街上他为救她伸手挡那一下,难以置信道:“你怎么受伤的,是因为救我吗?”
她眸中一片无辜眼色,还有一些发自心底的心疼和不忍,那心疼自然而然,只有天生的善良才可以让一个人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对别人的心疼和怜悯。寂无俦忽然觉得自己对她这一通脾气发得毫无道理,他在做什么,竟然如此沉不住气的迁怒于她?他心头一沉,这早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早已接受,为何还是会如此在意,如此沉不住气!
他淡淡拂开她的手,不动声色将袖子放下来,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淡淡道:“没什么,是旧伤了,和你没有关系。”
他抬眼看她一眼,在她追问前,淡淡的说道:“十岁那年,发生了一场意外,我被埋在了雪里,救起来的时候,这只手已经废了。”
云娆心中一惊,怔怔抬眼去看他,面前这个神色淡淡的男子,他云淡风轻说出他的手废了这样的话时,他的心里是不是跟他面上她看到的那么平静?他又是做了多少努力,才练得一只废掉的手吃饭穿衣写字跟一个普通的寻常人无异?
云娆心中有些发酸,又有些心疼,她想到中午大街之上他奋不顾身那一挡,任何一个有武力的人,挡那样一下,手臂也不会变成这样,他明明知道他根本挡不了那一下,还是义无反顾替她挡下那一下,云娆的心中生出一阵暖意,真诚的道:“今天多谢你。”
寂无俦淡眼看一眼她,淡淡道:“你不必在意,换做是其他人,我也不会不管。”
云娆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嗯。”忽然问道:“药在哪里。”
寂无俦抬眼看向她,她一笑,又道:“你的药在哪里,伤成这样,总不能让它这样肿着,你真的想要它废掉么?”
寂无俦看着她,见她眼中一片执着,片刻后他淡淡垂眸,淡声道:“那边朱色的匣子里,有一只小玉瓶。”
云娆回头一看,走过去找到他所说的小玉瓶,折回来,将药瓶搁在桌案之上,自然而然来挽他的袖子,不容他拒绝道:“你别乱动。”
寂无俦轻轻皱眉,却没有拒绝,手臂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不知是药的凉性,还是她的手指,他垂眸看她专注的脸,不知为何心头一跳,他还没来得及去体会那一跳是什么,在她抬起头来看他之前,忽而一转眼,淡淡看向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