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亦棠一向以为自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几乎没什么事能引起她情绪上的波澜。
除了碰上丰楚西。
可眼下,即便没听丰楚西说,光看他肩上、胸口、腹部的那些伤,蓦地又想起那日在她家里他端起水杯时隔着透明的杯壁看到的薄茧,几乎是一瞬间,关于丰楚西的职业就在她脑子里呼之欲出。
丰楚西就大喇喇站在那里,隔着一张桌子居高临下垂眸看着丁亦棠。
当看到她漆黑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光芒时,他微微一怔。
那是心疼吗?
怎么跟他妈看到这伤口时一样?
压下这个疑惑,丰楚西反手一指戳着自己左胸膛那枚硬币大小的伤疤,不疾不徐开口说:“这是两年前执行海上救援中的弹,不过我命大,子弹距离心脏两毫米。”
“这一道,是维和时遭遇当地反政府武装和雇佣军,我们当时就七个人,只活下来两个。”
“这个,西南原始森林里毒枭砍的。”
“……”
“还有这个,”丰楚西忽然转过身,丁亦棠这才看见,在他后背上,从右侧肩头到左侧腰间横亘着一道长长的疤,疤还是嫩粉色的,边缘伸着蜈蚣一样的触角,应该是拆线留下的痕迹,甚至,疤痕的下端没入了他的裤腰,他道:“这道最长的是今年的新伤,上个月刚拆线。”
他之所以说是最长的,是因为在这一道边上,还纵横着好几道,有长有短,颜色有深有浅,还有两道跟这一道交叉而过,横亘在他背上,张牙舞爪又狰狞。
从始至终,丰楚西脸上的神色都很淡,就连口吻都是稀松平常,完全没有方才油嘴滑舌时的邪魅与张扬,可却远比那一刻,更让丁亦棠心神震动。
这是英雄啊。
为帝国为人民,流过血受过伤还差点丢了命的英雄。
忽地,她眼窝开始发热发烫。
她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对人民英雄有着近乎本能的敬畏和尊崇,她曾经还想过,是不是因为她平常冷心冷情惯了,便见不得这样的热血豪气。
可眼下这一刻,近距离瞻仰一位英雄烙印在身上的永远的功勋,她才知道,这或许就是人性。
丁亦棠忽地想起一句话来,她忘了是在哪里看到的,那句话是这样说的——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这一句话,用在眼下,丁亦棠觉得无比的契合。
这一身疤痕,加上那一枚徽印,丁亦棠想,眼下不管丰楚西说什么,她应该都会相信了。
不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而是,就像丰楚西说的,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所幸,向她伸出唯一的一根橄榄枝的,是一位英雄。
而且,英雄都是光明磊落的,只要合作之前讲清楚了条件和底线,她相信,丰楚西不会逾越也不会轻易置她于危险之地。
只要她真心实意配合,是帮他,也是救自己。
丰楚西说完就一直在观察丁亦棠的脸色,眼见她眉心松动便知道自己这一记重锤算是打到她心坎上了。
“怎么样?还需要我证明什么吗?”
他垂着脸,下巴微收,一双狭长的眼眸直直盯过来,茶褐色的瞳仁里似乎映出一片小小的影。
丁亦棠的视线在他胸口那个枪伤上一顿,很快移开视线,摇着头刚要开口,就听见头顶又传来丰楚西的清润含笑的嗓音。
“这要是不够的话……我腿上还有,要不,我接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