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陆夫人看着桌上的东西,想跟陆阶问出个话来。
孙文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衣服,缓缓站起了身。伸了一只手将衣服上的信慢慢拿到眼前,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信封上的几个大字:“聿州陆泉家属抚恤书。”
泪水在陆阶的眼眶里充盈着,始终不肯抬头看大家。
陆姣也沉默着。
听到孙文月口里念出的字眼,陆夫人一手拄着椅子扶手,撑着自己站起来,向孙文月的方向挪了一步。
此时的孙文月,双手已经抖得停不下来。颤颤地取出了信纸,哽咽着念道:
“陆泉,聿州人氏,生前忠勇节烈、聪慧有谋,乃我营智谋与勇气俱佳的表率。然战事无情、武器冰凉,今于边疆阵亡,现派营中特使特送抚恤书告慰家人、抚恤银两以表心意。因路途遥远,无法送回陆泉遗骸,只得当地掩埋,并已诵念祭文、铭牌立祠。为便家族安葬,另送陆泉常服一身,还望家属节哀顺变。”
念罢,孙文月已是泣不成声。
陆夫人扶着椅子旁边的小方桌,转过身挪到椅子跟前,重重地坐了下去。半张着的口快速地呼吸着,眼睛已经干涸得流不出眼泪了,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
屋子里除了孙文月止不住的哭声,再无其他声音。无人说话、无人动弹……
……
突然,孙文月一把掀开凳子,大喊了一声“我跟你一起去了!”而后手里紧紧的捏着信纸就冲向了门柱。
“快拉住她!”陆夫人大喊一声。
陆姣离孙文月近一些,迅速跑了过去,但自己这几日身子已经很是虚弱,拉是拉不动了,便使了大劲儿掀孙文月一把,将孙文月掀翻在地。
好在这只算是摔了一跤,没有撞到柱子上。
陆阶也站起来,“梨香,秋玲,快扶大嫂起来。”
梨香和秋玲这两个小姑娘被吓坏了,战战兢兢地朝孙文月小跑过去。
被扶起的孙文月,眼睛已经有些肿了。又惊又吓,使得她根本收不住啜泣的声音。
让陆阶和陆姣都没有想到的是,陆夫人缓缓站起来,稳了稳神,慢慢向孙文月走了过去。
陆夫人对着梨香和秋玲挥了挥手,示意她们放开孙文月。接着,自己伏在了孙文月的肩头,紧紧地抱住了她。
“孩子,你受委屈了。”说着,陆夫人的眼睛闭上了,两行热泪流在了脸上,“你不能去呀!这个家里一下子去了的人太多了,太多了啊!你不能再去呀……”
陆夫人的一言一行,让孙文月刚才紧紧绷着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却越发地控制不住眼泪了,索性埋在陆夫人身上,肆意地哭了起来。
陆姣看二人都稳住了,这才转过身背对着她们,没再控制鼻头的酸,偷偷抹起眼泪来。
陆阶把桌上陆泉的衣服拉近了些,拉到了桌沿边。自己低着头,一遍遍抚摸着衣服,又一遍遍地轻拽整理,往齐了折叠着……
……
过的好久,孙文月可能是哭累了、泪水哭干了,也可能是想明白了,只是静静地在陆夫人身上趴着,没了声音。
陆夫人抓着孙文月的两只胳膊,轻轻将她推起来。一只手垂了下去捏住了衣袖,伸到孙文月脸上,将她脸上的泪花擦了擦,“文月,睡会儿吧,记着不能再做傻事了。”
孙文月眼神迷离,点了点头。
陆夫人便吩咐梨香和秋玲:“你们两个伺候大夫人睡下。不要打扰她休息,但是要看好她,不能有任何意外和闪失。”
说罢便退了一步,给梨香和秋玲让了路。转过身又对陆阶和陆姣说:“你们随我出来。”
“那这……”陆阶看了一眼陆夫人,等陆夫人迎上他的目光,又看了看桌上的衣服。
陆夫人跟着陆阶的目光,凝视了一会儿那身衣服,低声说了句“拿出来”便转身出去了。
陆姣看了一眼陆阶,没说话,转身跟上陆夫人。
陆阶看着二人的背影,回过头来,看孙文月已经坐到了床边,并没有在看他,便默默地端起了衣服,走出了屋外。刚要下台阶,又返了回去,一只手端着衣服,一只手拉上了屋门,这才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外面的二人。
等出了崇华园,陆夫人才说:“衣服放在文月那里,免不了叫她刚刚稳了一些的心绪又被搅动了。干脆拿出来、拿走,不叫她看见了。”
“母亲,要不还是先放到我院子里去吧?”陆阶问道。
陆夫人远远地看了看正屋,大家还都里里外外忙活着,便看着陆阶点了点头,“嗯,我们都去隔壁院子坐着吧。”
“好。”陆阶应了一声,便走到前头去,第一个走到崇新园院门口,推开了门,在门口候着,等陆夫人母女二人过来。
等坐定了,陆夫人看着桌上的衣服,镇定地说:“衣冠冢的墓盒,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准备。”陆阶回答道:“之前一直料理父亲的事了,大哥的事就先放着了,等着问你的意见呢。”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陆夫人利索地说道:“老爷刚走,我还好好的,也不能给他举行个什么仪式。按规矩吧,备好木盒,装好衣服,找个师傅算个日子,下葬到家族墓群里给他留的位置上。”
陆阶站起身,“我这就去办。”
“你等一下。”陆夫人伸了伸手,示意陆阶坐下,继续说道:“腾一间屋子出来。老爷没了,是要在家里设个小祠堂的。到时候把你父亲和你大哥的墓牌都立进去。”
陆阶点点头,应道:“嗯,我安排布置。”
“你再请个师傅来家里。发生这么多事,其他人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找个名气大的师傅来,做做场子什么的。”
“嗯。”
“还有,你们两个要记住。”陆夫人左右看了看陆阶和陆姣,叮嘱道:“一百日之内,不能去别人家里,有门有户的最不能去,人家会忌讳,外边的亭台楼阁、酒楼商馆也不要去。木场你也别去了。”
“我知道。”陆阶皱着眉头答应。
陆姣“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听见二人答了话,陆夫人便接着吩咐:“你大哥的事安顿好之后,把祥山、立铭这些平时在木场管事的人都叫到家里来。我们坐到一起商议商议,你去不了木场的这些日子里该怎么办。”
“是。”
“你大哥的事。你全权操办吧,这个精神头了。”陆夫人说到这儿,才算放松了些,长长地叹了口气,“待会儿正屋收拾好了,我进去静静,谁都不要打扰我。”
“知道了。”
“阶儿,姣姣,你们兄妹二人要把这个家的精神提起来,不能垮下去!”陆夫人目光深邃,看向屋外,“姣姣,文月那里,你得时刻看护关照着。我,自顾不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