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牧场里的宗凡、祥山等人回来,陆夫人还没有醒。
燕茹给陆阶端来了一碗黄芪浓汤,陆阶喝了后休息片刻,精神这才稍微振作了些。
随后,陆阶便吩咐桂喜和月梅将陆夫人背到一间空房子里去,桂喜留侍,月梅回来,以便拿找正屋里的东西。
“月梅呀,你拿一套父亲最好的衣服出来,里里外外的。”陆阶吩咐了月梅,接着对大家说:“然后,你们就都先出去吧。我给父亲换衣服,换好了衣服我便开门,咱们就开始布置。”
……
按照聿州风俗,灵堂需设在正屋。
正屋的家具全部被搬到了两侧的偏房里,正中间地上放了一张木板硬床。宗凡和桐叶把陆荣生抬到了这张床上,脚冲墙、头冲门地躺着。
“二少爷,大少爷的……怎么办?”安顿好了陆荣生,宗凡心里一直没提的问题,小声问出了口。
陆阶清了清嗓子,没说话。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先把父亲的事办了,大哥的事,后面再办……”
在聿州,老人还在世时,年轻人是不办葬礼的。陆夫人还活着,陆泉就应该悄悄安葬。而此时,陆泉,也就只剩一套衣服了,没有能否存放得住的问题。因此,陆阶想着,先办了陆荣生的丧仪,待陆夫人平静些了,再把陆泉的事情告诉她和孙文月。
不一会儿,祥山和立铭把一间客房里的四折屏风也抬了过来,摆到陆荣生头顶处的地上。进了正屋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屏风,以及屏风下的一张小桌子、桌前的一只铜盆。
“蓝珠,你去厨房里,做个生面饼来。”陆阶看着血色渐无的陆荣生,头也没回地吩咐:“早上就给巧珍说了要做薄片饼,她应该做了吧,没做的话你催催她。”
蓝珠明白陆阶的意思,欠了欠身,应了一声“是”,便去往厨房了。
延斌一大早就拉来的干草,就连草带车停放在正屋外小花园前头。陆阶没说话,自顾自地出了房门,抱了一大抱干草就进了屋,走向墙角,蹲坐下去,平平整整地开始在地上铺干草。
其他人见状,便也默默地去抱干草进来铺。
屋子两侧的草铺好了,这是用来让孝子孝女和家族亲属们跪坐用的。
蓝珠做的小生面饼拿过来了,陆阶双手接过,按照当地习俗,轻轻地将生面饼蒙到了陆荣生的嘴上。这个风俗代表着,逝者生生世世不缺口粮。
月梅递上了首饰盒,陆阶从里面挑了一只绿玉戒指为陆荣生戴上,“蓝珠,你去我屋里,把那颗玉珠拿来。”
使了蓝珠的陆阶,定定地看着月梅捧着的首饰盒,“先放下吧,到时候看母亲还想放什么。”
“少爷,薄片饼做好了。”巧珍端着木盘走了进来。
“多少片?”陆阶从屏风后探出身子,招了招手,示意巧珍来屏风后面。
巧珍边走边说:“今年是平年,一年十二个月,便是十二片。”
陆阶转过身,用手指点着又数了一遍,确实是十二片没错。每只薄片饼上,正中间都有孔,已经穿了绳子,就差打结成环了。
陆阶捏起绳子两端,举着薄片饼串,转身移到陆荣生手边。
月梅上前几步跟上,轻轻抬了抬陆荣生的胳膊。陆阶便将薄片饼串系在了陆荣生的手腕上。
这又是聿州的风俗之一。按照这个风俗的说法,是为了让逝去之魂飘飘然的路上遇到饿狗时可以从手腕上摘饼扔食,免得叫饿狗追赶。
平年一年有十二个月,便做十二只饼,闰年便做十三只饼,寓意年年月月都有可以用来扔食的饼。
不过这些都是风俗传说罢了,其实都是为了寄托生者对逝者的关心与挂念。
蓝珠送来了陆阶的玉珠,陆阶接过来,掀起陆荣生胸口处的衣服,轻轻放了进去。这些倒不是什么风俗,只是给逝者带一些贵重物品,富有富的放法,穷有穷的给法。
梨香和秋玲一早就去布料行里扯白布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要的都是长条白布,在正屋里这屏风上要挂、正屋门框上要挂、各院各屋门框要挂、家里家外人们腰里要系、宅门上还要扎个白布大花挂起来。
“延斌,你别拾掇了,赶快去,和宗凡,到棺材铺买两口现成的棺材来。”谁也料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家里根本就没有备这些东西。定做也来不及了,只能将就着买现成的了。
延斌和宗凡对视了一眼,应了一声“好”,垂着头出去了。宗凡站在原地,皱着眉看着陆阶落寞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没说,低下头出去了。
“二哥……”
“小姐!”
“大夫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屏风后头,要么在陆荣生身上,要么在陆阶身上,谁也没注意到陆姣和孙文月回来了。听得陆姣这一声微弱的叫声,才齐齐回了头,有先有后、不甚整齐地问了好。
陆姣披散着头发,看得出来是一醒过来就立马来正屋了。
陆阶站在屏风后面没有出来,只转过了身子。等陆姣走到他面前,他忽然就没忍住,落了泪。
陆姣看到陆阶掉了眼泪,自己的鼻头也是猛的一酸。歪着脑袋越过陆阶,呆呆的望着陆荣生。
已经安置上屏风后,孙文月是要避讳家公的,只站在正屋的门槛外头,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捏着一只帕子,身子斜倚在门上。
“小妹,你是女儿,你和大嫂……该去裁纸钱了。”陆阶捏着袖子擦了擦眼泪,看着呆立的陆姣,轻声说道。
陆姣没说话,一顿一顿地点了点头,慢慢挪过步子正要离开,又想起一事,朝门口孙文月的方向看了一眼,迎上陆阶的目光,未出声,只做了口型:“大哥呢?”
陆阶也转头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对陆姣摇了摇头,用气声回答道:“延后吧。”
陆姣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抿了抿自己干裂的嘴唇,这才睁开眼睛,回复了音量:“母亲怎么样了?”
“这里要设灵堂。”陆阶环视了一周,接着说:“母亲移到厢房去了,倪大夫在,桂喜帮着。”
“还没醒过来吗?”
陆阶沉默着摇了摇头,空咽了一口,“醒了叫你。你和大嫂去裁纸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