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小筱心惊胆颤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竟然产生了一丝对陈久的同情。
她毕竟自幼生活在幽僻净洁的素仙谷中,还从未见过如此残暴血腥的场面。涉足江湖时,她可能预见了总会碰到什么江湖仇杀,血肉横飞的场面,可真到了如此近距离地“观赏”手撕人臂的时候,着实让她有些难以消化。
“施暴者”韦衣此刻依旧冷视着陈久的长脸,待陈久稍稍镇定了些后,又将左手扣在了陈久的右小腿上。
就算陈久再蠢笨再愚钝,也明白韦衣这时想要干什么,顿时惊恐地瞪起双眼,拼了命地摇起头。害怕至极的他,甚至连眼泪和鼻涕都流在了一起,身处恶魔手中,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自尊和骨气。在无力反抗的绝望面前,他完全成了一个只剩下求生欲的“可怜人”。
然而任他再怎么露出哀求的神色,韦衣这张脸就像结了冰一样,哪怕是个嘲讽的冷笑也找不见。
“韦衣!”
就在韦衣左手将要发力之时,牧小筱忽然放声叫住了他。
韦衣并没有回头,不过左手却还是停下,没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牧小筱暗松口气,本来她也没什么信心能阻止韦衣,但现在看到韦衣未像刚才那样直接撕扯下陈久的整条腿,立刻庆幸韦衣似乎还对自己的声音保存着反应,于是试着说道:“别这样,你想为小花报仇,就直接给他个痛快吧。”
会说出这句话,牧小筱是有自己身为江湖儿女的私心在,习武之人历经苦修,皆是将生命和尊严都凝结在了自身的武功上,因此她清楚对于陈久来说,这双踏马腿便是他的生命和尊严,韦衣将其残忍扯下,定会让他生不如死,也许这是他罪有应得的现世报应,但牧小筱此刻出于心之本能,还是毅然地想要帮他留个体验的下场。
……
霎时间,除了陈久愈发衰弱的喘息,再无其他动静。
韦衣倏然扭过头来,用那双冰冷异常的眼睛直视着牧小筱,接着终于张开口,冷声说道:“给他……痛快……我……不懂。”
牧小筱闻言立时愣住,这的确是韦衣的声音没错,不过听上去却又是十分的陌生,无论是声调还是断句的方式,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感觉,不禁问道:“你是韦衣?还是?你是韦衣嘛?”
“韦衣”则继续以他的方式说道:“你说什么……听不懂……这个人……活该。”
说罢,他将头转了回去,同时左手再次一扯,陈久的右腿有如烤熟的鸡腿般,轻描淡写地就被拽了下来。
血花再次喷涌飞溅,较之刚才更密集更慑人。
即便现在身处暗夜,仅有月光独照,却也足够让牧小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得清楚,她瘫坐在地上,胃中一阵翻腾,差些就吐了出来。
而陈久更是直接白眼一翻,痛得昏厥了过去。
“韦衣”这时双手同时一松,让残破的陈久和右腿一起落在了地面上,他又俯身蹲下,在陈久身上打量一番后,忽地伸出双手,一只手卡在陈久的肩颈处,另一只手抓起了陈久的头发。
牧小筱见此情形,有些失神地问道:“你不会……不会要把他的脑袋也拔下来吧?”
“韦衣”却正在专心调整着手抓的位置,根本没空理会她。
蓦然间牧小筱的眼底涌出了眼泪,她开始不顾一切地喊道:“韦衣!你醒醒!别被生鬼给侵蚀了!求求你韦衣!你醒来吧!”
可“韦衣”对她的呼喊仍是置若罔闻,对着陈久的脑袋,仿若幼儿对着心爱的玩具一样陶醉专注。
终于,他的双手停了下来,似乎已经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
这一瞬间,牧小筱感受到了他身上攀至顶峰的杀气。
同样在这瞬间,牧小筱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了“韦衣”背后白小花的尸身上面,她心念电转,最后几乎用尽所有的气力嘶喊道:“韦衣!你怎能在那么善良的小花面前做这种残忍的事?!!”
……
随着这句话的最后一字也被淹没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牧小筱的眼泪恰好摔碎在了地上。
她的视线中,“韦衣”的手还停留在刚刚摆好的位置,不动分毫。
时间,似乎已经停止了流淌。
这一方空间,也迎来了真正的死寂。
……
鬼瞳河岸边。
疯邪子惊色未退,小心问道:“你……您真的是‘盲佛’降魔?”
降魔微微颔首,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疯邪子恍若做梦一般,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已经八十多岁的他,此刻的眼眸里居然露出了孩童憧憬英雄的那种神采。
这也难怪,在他年少的时候,江湖中确实流传着关于盲佛的传说,其中有一句话流传最广,就是“佛之降魔,武之极境”,很多声名赫赫的高手都说,若果西极山降魔僧肯离开释空寺入江湖游走,武林便不会再有所谓“第一高手”之争。
那个时代的传奇人物,如今近在眼前,疯邪子自然有种时光倒流的幻觉。
“那个就是传说中的‘默棍’么?”疯邪子望着降魔身旁的那根漆黑木拐问道。
“施主是说这个?”降魔随手抄起木拐,然后说道:“曾经是吧。”
“曾经?”疯邪子不解。
“年岁大了,老衲便将它给改成了拐杖。”降魔解释道。
“呃……”疯邪子顿时有些语塞。
其实换作任何一人,若是知晓降魔竟将迄今仍可高居“神兵榜”第八位的“默棍”给如此随意地改制成了“默拐”,肯定都会如疯邪子这般震惊错愕。
“晚辈斗胆问一句,您今年高寿?”疯邪子可没想过已经七老八十的自己,居然还会有自称“晚辈”的机会。
“阿弥陀佛,寿数天算,老衲早不记得了。”降魔说道。
这个回答让疯邪子无言以对,同时也愈发敬佩起降魔的境界来,忽然想起自己先前一口一个“瞎秃驴”地叫着,不禁老脸一红,羞愧道:“您为何不早告诉晚辈您是谁呢?”
降魔却说道:“老衲活了这么久,也还未弄懂自己是谁,又哪敢启齿说与人听呢?”
疯邪子苦笑道:“您知道晚辈的意思其实是……”
降魔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法号,名声,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施主你可以真心悟得某些事情,才不枉你我二人相遇一场。”
疯邪子沉思片刻,随后发问道:“回头,真的就是岸么?”
降魔闻言悠声答道:“是不是岸,回头,方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