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赶回来时,见到大侠,发出声音来的嗓子都是哑的。
他不过是去追个小贼,一个下三滥的贼,本不屑他亲自动手,随便一个侍卫就能搞定,但他想着在大侠面前表现一番,那些个奴才都是死人吗?他离开了还没有一盏茶的时间......大侠刚才还跟他一起吃臭豆腐,还......怎么现在......怎么现在......
锦瑟感觉身子后面很疼,用手去摸,果然受了伤,连手也染成了红色.想了想,用沾满血的两只手慢慢将凌乱的头发拢到身后,整理整理衣服,见小霸王傻了似的僵在那里不动,咧了一个笑,“酣宝儿,你可能扶我一下?刚才那二个贼人抓住了吗?这里还有一个,你把他们交给衙门吧。“
小霸王声音发紧,“大侠,你不用担心,都交给我好了,我先带你去找大夫好不好?“
锦瑟感觉了一下,“好,不过......“
“大侠你不要说话了,我都知道的,不会添麻烦的。“他走到大侠跟前,她想借他的力,手还没伸出去,小霸王欠下身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大侠你走路太慢了,一直都太慢了,我早就想说的。“
行人小贩都自动让开一条路,八个侍卫齐刷刷跪在地上,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往莲院行去,他们本来就快到莲院了,一百步的街,都逛到了九十七。莲院的人听说了外间的事,专门派了人来查看,见到他怀里抱的一个血人,吓了一跳,还没过来问话,就被那几个侍卫拦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
“把那两个人留下,至于你们,自己回府去吧,以后不用跟着了。“小霸王神态冷峻,虽带着面具,上位者生杀予夺的气势仍是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语气不容置疑。
八名侍卫一听慌了,跪下一个劲儿磕头,咚咚咚咚,听得人浑身疼,却没有一个敢开口求饶的。世子真的发怒了,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犯了大错,竟一个不留全都随世子去了,却不想这小姑娘对世子竟如此重要。可若叫他们被这样赶回去,成了无用之人,那下场恐怕会比死还可怕。
锦瑟本来有一些迷糊,听见这磕头的声音,跟自己以前犯错,或者不犯错时,下跪磕头求饶时一样,拽了拽小霸王的衣袖。
“大侠你怎么了?可是我弄疼你了?“
锦瑟想摇头,没有力气,“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们做的并没有错,他们本来就是你的护卫,自要负责保护你的安危,你现在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都是他们的功劳,你该奖励他们才是。“
小霸王皱眉,隔了两扇面具看大侠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层雾气一般,“大侠是要替他们求情?“
“可以吗?“她其实也不知道。
“当然可以。“
”好,那我就是在替他们求情。“
”大侠求情,酣宝儿一定会答应的,但他们竟然疏忽让大侠受了伤,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听见了吗?这次就饶过你们,日后就当将功补过,回去每人领五十板子,若还有下一次,哼,我让你们尝尝五马分尸的滋味!“他前面说话还是温声细语,后半部分明显带了戾气,显然不是说说而已。
莲院的人这才意识到这也是个有身份的,但莲院从来不缺有身份的人,见他们硬闯,立即又叫了人。这次盛会莲院做足了准备,甚至还从京畿十六卫调来了两队人马,专门负责此次治安。一时将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白鹿书院的学子们纷纷驻足观看,议论不休。有那知晓事情来龙去脉的当即添油加醋一番卖弄,听得众人无不啧啧称奇,看向那两个猪脸小童。
“滚开!“小霸王一脸的不耐烦,想发火又顾及大侠。
莲院管事和京畿十六卫的第十卫头上前要拦,下令叫众人封路,一两一步跨上前去举出一个腰牌在那两人眼前晃了晃,“也不看看是谁!你们找死吗?“两人一愣,直接跪下,话还没来得及说,小霸王已经不耐烦了,“你们南宫大人何在?赶紧叫太医院史过来!“
莲院管事擦擦汗,“启禀......南宫大人有事外出——“
“废什么话!赶紧叫太医院史!备轿,都是死人吗?“
众人慌忙撵人的撵人,备轿的备轿,唤太医的唤太医,早有人悄悄通知了南宫大人身边的四大总管之一绣禾。绣禾一听说此事,先是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世子与那小姑娘入草堂,太医院史也火速请了过去,随后着人通知凉荆知州,叫他们负责院外治安,又吩咐下去莲院各处皆不能马虎,加强巡视,决不能再发生类似事故,这才去世子处请安。
这一路虽看似很多情况,但小霸王一分也未耽搁,从不假手于人,见大侠不动也不说话,心里慌乱得不行:“大侠,你可不要睡着了,那两首莲花诗你还记得吗?咱们可又到莲院了,我这次特意准备了好多诗,保管大侠看个够!大侠,要不我先给你背一首?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
锦瑟感觉着后背的刺痛,觉得没什么,没有力气只是因为刚才消耗了太多力气,却不知上头这人究竟这么紧张做什么?她有些茫然,冥冥中似乎有种宿命的感觉,欠了别人的,迟早是要还的。
“不知为什么,看见大侠,总有一种很重要的感觉。“这话,小霸王以前对她说过,然而他说话时语气是迷茫不解的,他曾给她看他后脑勺上,好大的一块疤,连太医都说只能尽力,却不想他活了下来,只留下了这一个疤,不记得那时发生了什么。大家谁都不知道,一问他就头疼,连以前的记忆也乱七八糟的,久而久之,连长公主也不敢逼问他了,只说能活命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其实他不用告诉锦瑟的,真的不用。
锦瑟闭着眼睛,早在她从苍泽湖救了他之后,就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原来他没死。
早在两年前,她是见过他的,不仅见过他,还与他说过话,果然是盛气凌人得很,对着街边的一个小乞丐拳打脚踢,她是怎么做的?哦,她气不过,尾随他,还抢了他的荷包,不想他却突然发疯似的要杀了她。锦瑟那时戾气极重,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捡了一块转头就照着他的后脑勺猛拍了过去,不记得拍了几下,只感觉人不动了,才冷静下来,捡起地上带血的砖头就跑了。
可她后来一直很后悔,那荷包里除了一锭银子外,还有一块玉佩,玉佩上雕了一簇簇的凤凰花,雕刻得很精致,却可以看出不是大师之手,两面都刻了字,一面飘逸大气,一面婉约娟秀,她现在已经知道刻的是什么字了,“吾爱“,‘酣宝“,所以,不是她很重要,而是她拿了他很重要的东西,可她那时已经还不回去了。
“酣宝儿,对不起。“她的道歉轻如呢喃。
“大侠你说什么?我们要到了,大侠再坚持一下!“小霸王已经满脸冒汗,正巧太医院史也赶了过来,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太医检查了伤势,消毒上药,缠好纱布,吩咐人开了内服的药立即去煎,再叫多吃些温补的东西,擦擦脑门。实在不是这伤有多严重多难治,实是世子紧张的态度叫他也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
太医在里面亲力亲为,绣禾并小霸王等在外间,“世子不必担心,刘院史的医术连陛下都是称赞过的,那位小姐必定无碍。“
小霸王已经卸了面具,阴沉着一张俊脸:“你们莲院就是这么办事的?南宫不在,你这差事倒是越当越回去了!“
绣禾乃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长相绝美,气质出众,闻言不见惧意,“世子息怒,这次是绣禾办事不利,必定会给世子一个说法,还请世子将那两个小贼交予我处置。“
小霸王冷哼一声,这才记起还有两个罪魁祸首未处置,“来人!将那两个贼人的手给我剁了,就挂在外面的集市,其余的绣禾你看着办吧!“
绣禾观世子神色,诧异这小姑娘是何人,竟叫他动了火气,心思暗转,“那就再将两只脚剁了吧,每人身上捅个十刀,也算给小姐报了仇!办好了就通知知州领人去衙门定罪。“
底下人领命去办,绣禾又吩咐人去开库,取了各种难得一见的珍品流水一般送入草堂,用的药也都是宫里的东西。还特意拨来八名美婢,八名管事,最后才笑眯眯试探着问:“世子,您看如此可好?这次毕竟是白鹿书院山长寿辰,陛下亲自发的话,若是此时闹大了,陛下那里也不好看。“
小霸王微微眯了眼,“你威胁我?“
“不敢,不敢,世子您是什么身份,又有谁能威胁得了您?只是怕扫了世子在莲院的兴致。小姐此番前来也是要瞧瞧热闹的吧?还别说,莲院这么多年来倒是第一次办起了街市,新鲜得很,连我也想戴了面具去走一遭呢。“
锦瑟的伤确实不算严重,只是失了力气,上了药,趴在床上休息。有婢女来要给她换衣服,刚碰到面具就被她阻下,她还是戴着好些。
刘院史出来禀明了情况,小霸王听说大侠没事,松了口气,“刘院史你就暂且在这里住下吧,绣禾你来安排,药煎好了端过来,另外把你拿来的东西捡几样做成膳食。“
他毫不客气将绣禾当成下人使唤,使唤完了一并赶了出去,自己站在门外,轻声细语叫:“大侠,我是酣宝儿,我可以进来吗?“
锦瑟正趴在床上闭目养神,“门没关。“
小霸王得了吩咐,轻手轻脚进去站到床边,“大侠,你觉得如何?不会有人进来的,要不要把面具卸掉?你也松快些。“
锦瑟点点头,趴在床上卸掉面具,被小霸王接过放在桌子上。
“大侠要不要喝水?“
两人路上戴着面具不方便喝水,她确实渴了,嗯一声,小霸王便倒了杯香茶,凑到她嘴边。锦瑟虽没力气,却也不是废物,委实不习惯,自己接过杯子连喝了两杯。
莲院行事迅速,不一会儿就煎好了药,又熬了几种珍贵的补粥,配几样精致的菜品端过来。敲了个门就被小霸王撵了出去。
东西都是好东西,但锦瑟一个人可吃不下,诓了小霸王与她一起,两个人就在床沿支了个小桌,一边听小霸王介绍菜品,一边吃饭,两个人把几种粥都吃光了,让小霸王很有成就感。
吃饭,用药,她都非常干脆利索,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休养,也就不浪费那矫情的精力。小霸王端了一碟蜜饯,见大侠神色自若,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碟子举到大侠跟前,“大侠,吃颗蜜饯吧,药苦的很。“
这富贵人家用来消遣卖弄矫情的吃食,何时轮到她这里?但她还是象征性地拈了一颗送入口中,瞬间消除了嘴巴里苦涩的感觉,丝丝甜意化入喉中,暖了心脾,惹出了睡意,不知不觉便趴着睡着了。
只剩小霸王蹑手蹑脚收拾了东西,给她盖上薄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