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以为,审讯就是一吼二吓三威胁,再不然就像电视里面演的那样,将监控头一遮,在胸口垫上几本书,狠狠暴打一顿。
其实那都是错误的,虽然上面说的手段在审讯过程中的确存在,但一个真正高明的审讯员,是不屑那样做的。
审讯是一门技术,确定的说,是一门科学,一门有关心理学的科学。
任何一个罪犯,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否认自己犯下的罪行,或者想方设法进行开脱,又或者将自己的罪行转嫁到别人头上,如此种种,可以演变出无穷无尽的招数。
而审讯者在如此复杂的招数之中,必须准确地把握犯罪分子的心理,或见招拆招,或直指人心,或敲山震虎,直至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让他彻底坦白交待所有犯罪事实。
向盛东被带进审讯室,当手被铐住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凉了。
他很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早点抽身而退,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他感觉到了绝望。
这时,一道强烈的灯光打了过来,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但那强烈的光线,让他的心里产生了深深的畏惧。
脚步声响起,屋里的人全都离开了,过了好半天都没有一点响动。
向盛东先是低着头偷偷向四周瞄了瞄,没有看到人,然后缓缓将头左右扭动,还是没看到人,最后他将头抬了起来,四下一下,整个屋子里全都空空的,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
他的心里开始犯嘀咕了,暗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大熊哥已经向警方上报了一切?”
可是跟着又一想:“不对,老子只是一个小虾米,他们要抓,也应该抓马卡那条大鱼啊!”
“也许他们是想先从我这里打开突破口,然后再顺藤摸瓜,把马卡及他身后的人一网打尽……”
“要是真把所有事情查清楚,只怕老子这辈子都别想再出去了,可惜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全他马的成了废纸……”
“要是马卡他们手上有人命案,会不会判老子死刑?记得去年那个案子,虽然从犯没有杀人,但却给主犯提供了杀人的条件,结果还是判了极刑,我会不会跟他们一样……”
一时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想得向盛东心惊胆战,但又偏偏无法将这些念头驱赶出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暗暗祈祷,希望能吉人天相,逃过这一劫,然后不顾一切实行自己想了许久的计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可却没有一个人进来,强烈的灯光照在脸上,产生了热量,让向盛东感觉有些头晕脑胀,而之前那些可怕的想法,像是热胀冷缩一样,被烤得膨胀起来,让他的脑子更加晕眩,甚至产生了一种迷离的幻象。
就在他难以自拔的时候,审讯室的大门突然响了一下,向盛东立即转过头去,但眼睛经过长时间的强光照射,无法立即看清进来的人,只看到两人的头上闪闪发光,那是代表正义和威严的警徽!
向盛东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原本就是已经非常虚弱的心脏,像是不堪重负似的,向下一坠,差点让他真的晕了过去。
就在他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有如晴空霹雳,猛地在耳朵炸响:“向盛东,老实交待,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我,我……”向盛东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有罪……我我有罪……”
桑白云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家伙的心理素质如此之差,自己不过才做了几个热身动作,他居然就败下阵来。
她冲着身边的警官点了点头,那名警官立即问道:“说,犯的什么罪行?”
“我我,我赌博,赌得很大,我我,我有罪!”
桑白云脸色微微一变,看来刚才是太乐观了,这家伙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于是接过话头,喝道:“看清楚,这是云海市局,赌博能享受到这里的特殊待遇吗?”
“我我,我真的就是赌博,再没有干别的坏事儿,警官你,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好,既然你不老实,我先提醒你一下,这个月17号的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向盛东闻言一愣,神情有些发呆,没有立即回答。
桑白云猛地一掌击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我在家里看电视。”
“看的哪个频道?”
“不清楚,随便乱翻的。”
“都看了哪些节目?”
“也记不得了,反正很多,这个不好看,换一个看,换来换去,的确是不记得了。”
桑白云冷哼一声道:“向盛东,你以为到了这里,还能蒙混过关吗?”
“我我,我没有啊,我都说的实话。”
“实话?那再提醒你一下,17号的晚上,北郊震东汽修厂,有印象没有?”
向盛东闻言一颤,脸色立即变绿,两只眼睛在强光的照射下,却显得异常木讷,就像是假眼珠子一样。
额头上的汗水,瞬间渗了出来,汇聚成黄豆大小,顺着鼻尖滴在地上。
那天晚上,他本来不想去的,可是因为时间紧急,马卡先生怕找错地方,所以要他这个本地人带路……
看到他这个样子,桑白云知道有戏了,但肯定还有一番较量,于是道:“现在你告诉我,17号的晚上,你去震东汽修厂干什么?”
“我我,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向盛东,如果你拒不跟警方合作,也没关系,我们已经调取了相关的街头监控,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那天晚上并没有在家里看电话,而是在去往震东汽修厂的路上。”
向盛东立即道:“可,可这并不能证明我就去了汽修厂!”
“我只说你在去往震东汽修厂的路上,你这么害怕做什么?开车去汽修厂修理,这不是很正常的理由吗,你难道都忘了?”
“对对,我是去修…….”话说这里,他突然发现上当了,立即紧紧闭上嘴巴。
但桑白云可不会放过,立即紧逼一句道:“你刚才不是说没去汽修厂,在家看电话吗?”
旁边的男警官见她使了个眼色,立即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向盛东,你好大胆子,在这里还敢睁眼说瞎话!”
向盛东只觉得一声炸雷,全身的胆气似乎都被这一声雷给炸跑了,整个人软软地瘫在座位上,就像一堆烂泥。
桑白云见时机已到,不紧不缓地道:“向盛东,震东汽修厂的事情,我们都掌握得差不多了。”
向盛东面如死灰,呆若木鸡地坐那里,没有一点生气。
桑白云又道:“我们也知道,现在只差一些关键的人和事,但你是板上钉钉,绝对逃不了的,如果你硬要扛着,那我们也没有办法,那你就等着把所有罪行承担下来吧。”
向盛东一听,像是触电一般,立即弹了起来,大声道:“不不,我没有,我没有,我我只是一个跑腿的!”
桑白云闻言心中大喜,知道汽修厂大案离告破已经不远了,沉闷压抑许久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伸展,有如经历严冬的霜枝,在料峭春风中展露出绿色的新芽!
这段时间,云海市接连发生数起大案,但云海市警方却束手无策,至今没有侦破一起,身为刑侦大队长的桑白云,不知承受了多少压力,也不知遭受到多少质疑。
她一直都在默默地忍受着,没有向任何人倾诉心中的苦痛,其中的辛酸只有自己才能知晓。
她稳了稳心神,将激动全都按捺下去,冷静地道:“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都如实交待,将功赎罪,政府会给你一条生路!”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这一天,是云海市警方欢欣鼓舞的一天,也是桑白云终生难忘的一天。
因为向盛东的招供,云海市警方成功破获了震东汽修厂特大枪击案。为此局领导专门开了一次庆功大会,市里的领导也亲临会场,向辛苦在第一战线的警官们表达了热烈的祝贺和敬意。
桑白云是本次案件侦破的大功臣,自然受到市领导的亲切问候,但她的心里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攒着一股劲,想要借着这股东风,一举破获另外几起大案,其中就包括慈云山特大恶性案件。
据向盛东交待,他曾经受命收集有关云海市领导的行动日程,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表明向盛东的上线竹内川,极可能就是策划慈云山刺杀案的幕后主使人。
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所以没有向外界披露,包括向盛东被捕,全都定为绝密消息,任何接触到本案的警方人员,都签订了保密协定,如果谁敢泄露半点风声,那么将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
因为这个原因,庆功大会也是小范围的,并且是保密的,所有到会人员,全都是直接参与本案侦破工作的警官,没有掺杂一个无关人员。
现在,向盛东已经供出了竹内川,但云海警方暂时没有对竹内川采取抓捕行动,因为竹内川一个人只身来到云海,说白了也是一条小鱼,所以云海警方在上级部门的指示下按兵不动,采取放长线钓大鱼的方式,对其进行秘密监控。
桑白云这一天,喝了不少酒,她有点醉了,但心里的信念却坚定无比。
庆功大会结束之后,桑白云独自一人开车行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韩枫。
说实话,这次能成功抓捕向盛东,毕加索是最关键的人物,而如果没有韩枫,桑白云不可能遇到这个人,自然也不可能如此迅速侦破汽修厂一案,感谢一下韩枫也是应该。
可是一想到董小米凶巴巴的样子,桑白云又有些犹豫起来。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一看是林兮,马上接通。
“白云,在干什么?”
“没事,正准备开车回家。”
“要不过来坐会儿。”
“有事吗?”
“嗯,韩枫想跟你谈谈。”
桑白云愣了一下,跟着很爽快地道:“好,我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