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现在很舒服,面朝大河,豆熟麦香,温度适宜,一觉中午。人生惬意如此,夫复何求。鹿丫儿在河边钓鱼,秋天的鱼,正是肥硕的时候,红烧鲫鱼,水煮鱼片都是一道美餐。听说哥哥亲自下厨,鹿丫儿也不去卖鸡蛋了,打发小石头帮自己去看着,自告奋勇地钓鱼。
还真别说,瞎猫碰到死耗子,大概就是如此。一上午就已经满满一篓,估摸着母亲也该差不多看庄稼回来了,兄妹两人蹦蹦跳跳地离开,时而响起妹妹银铃般的笑声。
王侯一大早上就到姬明家,自从父亲过世以后,一直活在仇恨之中。现在大仇得报,心情也轻松了。待在菜园子里,照着哥哥的嘱咐,小心侍候着庄稼,玉米的叶子已经开始枯黄,辣椒已经落叶,土豆山芋也开始走向成熟,番茄的种子一直都在保留,姬明也不知道明年是否能够种出来,姑且一试把。
饭菜刚刚准备好,楚子南的狗鼻子就闻到了,马车停在门口,跳下马车冲进厨房。左瞅瞅右看看,不住地点头,满脸迷醉的样子,后面跟着淡定的哥哥。
母亲稍作惊讶,暗赞两个兄弟长得如此俊俏,父母必定龙凤之姿。鹿丫儿已经习惯楚子南,毫无惊讶,甚至板凳都是让他自己拿的。母亲小声地训斥着,这才去搬个小凳子给这个新来的大哥哥。
楚子南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解释。哥哥楚白今天到泗水学院有点事,中午就跟着过来了。众人都善意的笑着,盛情邀请楚白入座,姬明只是默默地观察着,他可不相信有这么好的巧合。
“姬明贤弟,多有打扰,”楚子白接过碗,有点不适应这种众人围着桌子吃饭的氛围,更何况是陌生人。无奈自己既然主动跟来,那么就只能接受,小口的吃着饭,眼睛忽闪着不停夹菜,味道还真是美味。
饭后,母亲打磨农具,傍晚还要去泗水街看看是否有价格合适的农具。姬明带着鹿丫儿接着钓鱼去了,乘着这几天空闲多抓几条,这样收获时候就可以天天吃的。王侯拎着鱼篓,提着几个钓竿走在前面,姬明后面跟着默默不语的楚子白,鹿丫儿跟着楚子南叽叽喳喳唠叨个没完,彼此夸耀自己的技术优秀,引来阵阵欢笑。
待众人抛竿引鱼,凝神关注河面的时候,姬明一如既往地躺下,准备咪会再起来。不觉身边飘来淡淡的香味,就知道那个另类的哥哥到了。
姬明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着对方,楚子白微笑着坐在旁边,看着河堤下欢歌笑语的弟弟。
“昨天楚王城发生骚乱,死了好些人,好在官府驱散了人群......”楚子白自言自语。
姬明觉得自己还是眯着眼睛为好。
“刀爷,跟着他的骨干在彩票现场被杀死,家人后来也被杀了,不知姬明兄可知道?哦,对了,晚上他手下几百号人也被人杀了.......”
姬明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着,内心却在盘算,看来杀人的不止自己一个。
“确实,我当时就在旁边,吓死我了,待到人群离开,我才敢和子南兄离开........”姬明面露惊惧,眼神慌乱,恐惧之色淋漓。
“陆家的人,听说也死了,据说跟刀爷的人火拼起来了,姬明兄,你我都是聪明人......而且我们是朋友。”楚子白笑得很天真可爱,有一瞬间姬明觉得他就是美少女。
姬明收敛眼神,坐起来,两人并排,转头笑着说:
“那又如何?官府难道还抓我不成,我一不偷二不抢,更没杀人,哈哈哈......”
“哥哥,你在笑什么?要不要过来帮我?”鹿丫儿听到哥哥笑声,大声的说道。
“没事,哥哥等着你钓大鱼给我吃,”姬明回答道。
“这倒也是,贪婪之人,自取灭亡,不值得同情。可是我楚王府的世交可就不这么认为了?”楚子白决定加点重料。
姬明转过头,眼睛里充满怒火,脸色开始阴暗下来,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屁股自然挪近点,眼睛盯着对方,直到两人之间不足一指之距,低声呢喃着。
“不要玩火,对大家都不好,有话直说......”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楚子白鼻尖上渗出些许汗液,闻起来淡淡的香味。待到姬明转过头重新看着大河,方才长吸一口气。
“我们是朋友,我只是好奇银子如何运走?”
“哈哈哈,楚兄,我们是朋友吧。不要这么紧张,很简单,马车运出来的呗。
是不是奇怪空的马车如何运走,那就自己去想喽。”姬明笑着搂着楚子白的肩膀,原来只是这个问题,早说多好。
“我警告你:以后再随便搂着我,我会让你跟大地再来一次亲密接触......”楚子白阴森森的说道。
“额(⊙o⊙)…”
“失误,楚兄,操作性失误,你又不是娘们,至于吗?”姬明说着,沿着草地滚到一边,看着远处的母亲跑过来,又赶紧爬起来。
“我儿,快点回去,学院的两位夫子在找你.......”姬母拉着儿子就走。
钓鱼的人都很诧异,没来得及反应,姬明已经走得老远了。远远地看着学院里的白色马车停靠在路口。
“不知夫子前来,荣幸之至。”姬明躬身行礼,母亲往屋里去拿水杯。
秦夫子转过脸,脸色铁青,颤抖着指着姬明,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继而转身从马车里抽出细长的竹条。
“我让你耍聪明,我让你玩弄人心,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秦夫子冲上来就是一顿猛抽,嘴里还在不停地数落着。楚子白和楚子南吓得一跳,从没看过端庄的夫子如此失态,抽断一根,旁边的谢夫子就默不作声递上来新的竹条。
姬明一边叫喊着,一边躲闪。
“咣当.....”母亲扔下茶杯跑过来抱着姬明,妹妹吓得大哭,去阻拦着秦夫子。
“夫子要打就打死老妇人吧,勿要伤了我儿,都是老妇人教育不好,惹了您生气......”姬母抱着眼泪团团转地儿子,哭着求饶道。
“哎,慈母多败儿啊,慈母多敗儿.......你让开,我今天非得好好打死他不可.......”被众人拉住的夫子叫嚣着,路过的闲人莫名其妙地看着。
“他的内心潜藏着一个魔鬼。
一个魔鬼,知道吗?”秦夫子大声喊道,声嘶力竭,束发都散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见鹿丫儿大声的哭喊着,母亲低声地呜咽着。
沉默良久,秦夫子下了很大的决心,猛地折断竹条,站起来说道:“你以为放弃了,我就拿你没办法吗?现在我宣布,你已经被泗水学院录取了,而且今天老夫就要给你上第一节课。”
众人愣愣的半会,突然反应过来,他被录取了,脸上丰富多彩。姬明从没想过,自己是被抽过一顿,满身青紫的情况下被录取的,而且是莫名其妙地录取,接着院长还要上一节课。
“现在,我是他的夫子,夫人,你可以让开了吧,我要带他去上一节课,”秦夫子说完,拉着姬明登上马车,和谢夫子一道消失在远方。楚子南姐弟两,今天感觉自己没睡醒,不敢置信。
一向严苛慈祥,稳重知礼的秦夫子大失风度,对一个少年大打出手,接着本该被淘汰的学生莫名被录取,更是被强行带走,上第一节课。两人对视一眼,果断上了马车追随而去。
姬明感到身上火辣辣地疼痛,大腿上的血痕向外渗透着血丝,车内气压低沉,让人喘不过气来。
“老夫让学院的护卫查了你在泗水街上的木板店,沿江而下的人,老夫的学生也把泗水码头这两月的卷宗给老夫看了,楚子南也被老夫问过了.......”秦夫子低声地说道。
“老秦,还是可以挽救的,大家都这么认为.......”谢夫子说道。
“是啊,所以我带来的是竹条,而不是宝剑......”老秦点头回道,转头重新看着姬明。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老夫好歹学生遍天下,而且多数身居高位.......”
到达楚王城外,拉着姬明下来,站在倒塌的台上,现在已经干净,只留下尚未完全清洗干净的血迹。
“这是什么?”老秦说道。
“死人,该死之人.......”
“是的,死人,该死之人,可是我看到的是野兽,一个泯灭良知的杀人野兽......”老秦大声质问道。
说完拉着姬明重新登上马车,往楚王城里去,劲直往东街驶去,拐了好几个弯,在一个倒塌的大门前停了下来,屋子里寂静无声。秦夫子站在门前久久,深深的吸口气才推开。
院子里
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到处洒满了鲜血,一看就是还没来得及打扫。一直残缺的小手臂挂在树枝上,老秦的手在颤抖,眼泪流了下来。桌子上放着被重物锤碎的血液,井口有带着血液的衣物。
谢夫子推门进去,门摇曳着吱吱作响,然后回头趴在门台上呕吐,如同见到魔鬼一样往外跑。老秦一言不发,拉着姬明往外走。迎面走来官差,抬着干草油桶,然后把屋子浇上油。
老秦上去简单说明身份与来意,对方躬身行礼。然后夫子接过火把,慢慢打量着燃烧的火焰。姬明早已经愣住了,远观和身临其境是天然之别,眼睛不觉有泪珠滚动,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一时迷乱。
老秦拉着小少年一起站着,然后把火把丢了出去,火焰熊熊燃烧,净化着世间的黑暗,温暖着冰冷的心。火势蜿蜒盘旋,烧毁了树木,点燃了房屋,烤焦了水井,然后房屋在火焰中倒塌,最后化为一片灰烬。
晚霞已经铺满天空,只有几缕青烟,远处停着楚子南的马车和围观好奇的人们。老秦站立良久,转身从车里拿出几本书,郑重地放在姬明手中。
“最多五天,我会让你成为贵族,七日后成为我的学生,好好研读这几本书,你在泗水学院的主要任务就是读懂这几本书,”老秦说完,乘着马车缓缓离去。
一缕青烟,魂归昊天,残阳似血,人心如鬼。
夕阳最后一缕阳光照在姬明身上,点亮手里的书,墨色显露出来。
“《论语》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