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月入中天,士卒已经睡下。近来南征北讨,平定叛乱,虽说没什么大的厮杀,可是奔波也是令人疲惫的。外围的士卒倒还安稳,而靠近中军帐的士卒则时常惊醒。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杀戮无辜多了,心中梦魇也随之滋生。军伍之人煞气重,鬼魂不近,可那杀得是战场之人。特别是近来连大帅都跟着腹泻不止,感染了瘟疫。即使有太医医治,也好些天才好。普通的士卒都还在喝药中慢慢恢复呢。
月光静静地洒满营地,巡逻的士兵,发现前方有一块雪亮的盒子。慌忙跑过去,这才松口气,老老实实地转交给上官。十天前,或许还疑惑,现在已经司空见惯了。据帐中的乡人所说,都是列举大帅的罪行,扬言声讨的江湖浪荡剑客。军中的士卒都是一头雾水,一笑了之。一来不懂大帅何罪,二来万军从中取将军首级,这简直天方夜谈。
“报,将军,又发现墨盒。”侍卫捧着木质烫银的盒子进来,躬身放在桌子上,缓缓退到帐外。
“这人还真是倔脾气。贤弟看看,又塞得满满的证词,都是些罪民的一口之词。”樊将军有些恼怒地说道。
“大哥,这里还有官员的证词。可是哪里漏掉的小鱼?或者贤弟找人埋伏,抓住这个暗藏的老鼠。如此放任,对你我的名声不好。”裨将缓缓起身,有些酒醉,低声提议道。
“从证词看,定是江夏郡城漏网的小官。明日,你带兵回去梳理一下官府,就说郡主有请,出了城,到了野外,再.......”樊将军恶狠狠地在脖子下比划一下。
“好,小弟明日天亮就去,傍晚就回。我再给大哥派些人手,以防那个愣头青闯进来。”裨将一边说着,一边倒满酒杯。
“哼,我倒要看看,能耐我何?我有数万大军在侧,一旦进来,我叫他有来无回.......”樊将军怒目而视,杀猪的狠劲上来了。拿过身后案几上的宝刀,迎着烛火细细查看。
“看来阁下对罪行没有异议了?”一声低沉的男中音响起。
“谁?谁在那里?”樊将军持刀横放于胸前,厉声问道。
“在下墨者,请问将军可有异议?”来人一身黑衣,带着青草编织的帽子,一脸胡须稀稀拉拉,层次不齐。
“墨者就不遵守法律,擅入我军营了吗?本将军奉命行事,遵守军令与大越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来人,侍卫,来人啊......”樊将军脸色激动,忽而喊出声来。
“我劝将军不要大喊,否则人头落地。侍卫都被我打昏了。将军滥杀无辜十多万,岂是军令?小儿玩笑吗?天下独法,唯我天志.......”墨者说完,缓缓抽出身后的竹剑,握在手里。
“未经刑法部审理,更未经军法部审讯,无人可以定我罪行。墨者难道就不怕法律吗?”樊将军说着握紧刀柄,偷偷示意旁边的兄弟,缓缓移动脚步,准备拿下此人。
“天志即吾道,明鬼即吾畏.......”
“仓啷......”
“那我就送你去见天志吧......”裨将总算靠近对方,趁其不备,突然抽剑直刺过去。直取心口要害,不过眨眼功夫就到对方面前。
樊将军大喜,一举大刀,迎头斩下,料想兄弟二人的合击,对方必死无疑。真当自己将军是捡来的?怎么说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墨者似有所感,如同清风吹过,落叶随着凋零一般。顺着剑锋微微侧身,贴着刀锋从对方身边躲过。手腕轻轻一击,接着手肘一曲,骤然向后,击中另一人胸口。
“噗通......”
“噗,咳咳咳.......”
樊将军连身撞在案几之上,一口口鲜血咳了出来。裨将已经倒在地上,捂着胸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两人面色惊骇,缓缓往后退着。
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传了很远,有迷糊的士卒惊醒,侧耳倾听,并无兵器碰撞声,这才有些疑惑地躺下。行军打仗,半夜起来,不可大声喧哗,这是铁律。料想也是哪里的木头堆塌了而已。
“阁下到底是何人?如此与朝廷为敌,就不怕通缉吗?”樊将军努力喘口气,怒声说道。
“将军多虑了,还请上路......”
“你休想,再接我一刀.......”樊将军好不容易撑起身子,迎着黑衣墨者冲了过去。地上抽搐的裨将,也踉跄着起身,跟着再次杀上去。
“呜呜......”一阵竹剑划过风中,带着微风的哭泣。
黑影突然加速,眨眼之间从两人中间穿过。静静地站在案几前,稍稍停顿一番,听到身后蓬蓬倒地的声音,这才缓缓坐上主座。拿过一张白纸,轻轻地在上面写着字迹,犹豫片刻,在落款处擦干净竹剑尖上的一点血迹。
三人短暂交锋之时,黑衣墨者竹剑一刺,顺着盔甲的缝隙插了进去,身体微转,竹剑顺势抽出,接着从另一人颈部插入。一剑封喉,不带有一丝声响。动作之快,眨眼即逝,两人甚至没有看清楚剑影,就已经一命呜呼。
黑衣人刚想起身离开,瞧见桌上切好的牛肉,还有一半的烤鸡,没开封的清酒。稍稍停顿,躬身行礼,再次缓缓坐下,慢慢品尝起来。
巡夜的士兵发现中军帐周围侍卫被人打昏了,赶紧寻找值夜的上官前来。全副武装,慢慢往中军大帐而来。
“将军?将军?可还好?属下巡夜发现有人昏迷,冒昧前来,不知将军可还方便?”领头的副将高声问道。账内静默无声,心中大惊,慌忙准备闯进去。
帐门突然掀起,一个陌生的黑衣人从里面走出来。背上插着一把竹剑,缓缓往众人走来:“将军勿忧,账内两位已经被我斩杀。明日将军可以让夏口县城郡主暂领军队。在下墨者,多有打扰。”
“什么?将军被杀了?”
“将军被杀了,怎么办?”
“阁下到底何人?为何半夜擅闯军营,刺杀将军?”
“你家将军屠戮数十万无辜百姓。罪证在帐中,上报朝廷,自会有定论,在下只是一个墨者,天志即吾道,明鬼即无畏。诸位,告辞......还请别让在下为难......”黑衣人行至军前,看着士卒举起长戟,有些为难地说道。
“先生不留下,我等保护将军不利,定会被问责,得罪了......”领头的军中小将躬身施礼,喝令众人围上去。
“那就不好意思了.......”
黑衣人突然加速,冲着士卒冲过去。众人长戟林立,一起往前刺来。墨者身形一低,再接着一个纵身,踩着长戟跳上人群,几个腾挪,从间隙冲了出来。连续跨越几步,跳上马匹,一路往营寨侧面而去。众人慌忙跟随追去,只见马匹在木栅栏前停下来,黑衣人踩着木尖,跃入荒野之中。
“好了,不要追了,这等游侠,不是我等能追上的。”
“是,将军......”
“来人,速去禀报郡主殿下。其余诸将维持好营内秩序,不可掉以轻心......”
天刚蒙蒙亮,房门就被人敲得震天响。姬明一脸怒气,冲着仆人就一顿乱吼。最烦的事情就是睡梦中被人吵醒,俗称起床气。
“什么事情?一大早就着急上火地敲门。”
“公子,城外军营急报,非要见郡主大人和天使大人。小的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了。”仆人可怜兮兮地说道,谁让自己猜拳输了呢?
“那等会,就知道这些人互相拆台,哪有凌晨来拜访的?”姬明嘀咕着,转身进屋,寻找衣物去了。
一脸怨气地到了大厅,貌似众人都已经起来了。郡主蹙眉思考着,周围静得落针可闻。姬明有些心慌,大气不敢喘,轻手轻脚地往前走,若无其事,不时冲着众人微笑。
“姬明,昨日樊将军被杀了......”
清朗的女声定住了姬明。
“什么?谁被杀了?”姬明诧异地问道,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七哥,你没听错,樊将军被杀了,在军营中......”
“什么?数万大军中,主将被人杀了?你们开玩笑吧......”姬明惊讶地叫出声来,脸上充满不可思议的表情。
“公子,没错......”清风姑娘田甜轻声说道。
“对方派了多少人?大军损失如何?是否能稳住军心?”姬明转向小白,郑重其事地说道。
“一人,大军其他没有损失,至于军心,虽然议论纷纷,但是并无不稳之处。对方貌似故意在这里杀了樊将军。”楚子白起身说道,接过小凤的茶杯,放在桌子上。
“你的意思是,对方故意打我们脸,折辱我们?”姬明诧异地问道。
“有这种可能,不过我更倾向于,他防止军队哗变。在这里杀了主将,而我又在城内,必然能够稳住军心。详细情况,还要城门打开后查询一番才能知晓。”
“要照你这么说来,我感觉更像是私仇。一个人夜入军营,取了将军首级,怎么感觉这么玄幻?这电视剧才敢这么演吧?”姬明脸色精彩,羡慕地说道。
“七哥,你说什么胡话呢?电视剧是什么?”
“没事,就是话剧。那咱们吃饭吧,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