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拉长着脸,看着碗里的酒迟迟不肯喝下。
“血刀宗的人已经走了,你为什么却不笑了。”女人掩着嘴笑道。
“难不成兄台已喝不下?正为此发愁?”青年小哥也笑道。
“莫不是嫌我酒量比你大?觉得没了面子?”中年大叔笑道。
“天下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清风举起碗,却没有一饮而尽,而是小口小口的品了起来,边品边陶醉其中。“还没有比,你就断定酒量比我大?”
“瞧你那喝酒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比不过我了。”中年大叔道。“不然我们再比一比?”
“不比不比。”清风摆手道,“下次你有好酒时,再叫我和你比。”
“我一向都是喝别人的酒。”中年大叔笑了。
“这点我可以作证。”青年小哥也笑了。“这酒鬼仗着自己武功比我高上一点,喝了我不少私藏的好酒。”
清风把酒喝完,从口袋里摸出几两碎银子,“我就只有这么多,却不知道够不够。”
女人笑道:“自然是不够的。”
清风扭头踏马飞奔,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转瞬人就消失在了大道上。只留下一句话在空中飘荡。
“不够的找这两个酒鬼要。”
“这身法可真不差。”青年小哥叹道。
“你就算再练个十年,怕是也不及他。”中年大叔眼中也满是赞许之色。“他的身法你可曾见过?”
“从未见过。”青年小哥如实回答。
“这种身法,我也只见过一次。”中年大叔叹了口气。“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一代的年轻人总是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她也许会让你觉得你还年轻。”青年小哥指指女人。“世上如此动人的女人可真不多。”
“世上如此讨人厌的男人可真不少。”女人冷冷道。“既然酒已喝完,请二位收拾东西走人。”
“你已经被讨厌了。”中年大叔笑道。“惹女人讨厌你果然有一套。”
“不是我,是我们。”青年小哥也笑道。“我看我们最好还是马上就走。”
“你说的很对。”中年大叔揉了揉脑袋,“温顺的小猫有时也是噬人的老虎。”
青年小哥和中年大叔拿起自己的行囊,也骑着马离去。
女人拿起桌上清风留下的银子,盯着清风离去的方向发起呆来。
“谁人敢想,江湖上有名的‘一丈红’竟然真的动了情。”店小二过来收拾桌子,看到女人打趣道。
“你莫不是皮痒了些?”女人冷冷的道。
小二立即闭了嘴,谁都知道’一丈红’的可怕,店小二更是知道。
清风骑在马上,跑了很久才往后看去,发现并没有人跟上才又伏在马上,任由马儿自己赶路。
他摸了摸自己口袋里仅剩的二两银子,得意的笑道:“还好我留了一手,不然今晚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夜已深,夜色正浓。
荒郊野外里竟然有一团火,准确的来说是一堆火。
四下里虫鸣不断,偶尔火堆里还会发出一些木头燃烧的噼啪声。
夜色下一切都显得朦胧起来。
只有火堆旁一个被火光拉长的人影,还有一张拉长的脸。
一张好像全世界每个人都欠他三百两银子没还一样的脸。
“我果然不用露宿街头了。”清风拿出那二两银子,恨恨道:“原来我是要露宿荒野。”
马儿卧在一旁,轻嘶一声,好像在笑。
清风恶狠狠的瞪了它一眼:“你还有脸笑?”
马儿好像真听懂了一样,低下头去一动不动,不再出声。
“这其实也不怪你。”清风叹了口气,伸手摸了马儿的鬓毛。“谁让我竟在马背上睡着了呢。”
清风平躺在地上,看着密密麻麻枝叶下散出的月光,黝黑的眸子里空洞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星辰已然落下,天空已微微泛白。
清风仍在睡梦中,马儿却兀自站了起来。
它对着远山一声长嘶,马蹄轻踏,似乎已欲上路。
清风被马儿惊醒,起身解下绳子,翻身上马。
“马儿呀马儿,你尽管朝前走,我还要再睡上一会儿。”清风拍拍马儿脖子,又伏在了马背上。
马儿欢快的一路狂奔,清风却像是粘在马背上一样,一动不动,他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他确实很困。
任何人盯着星空盯上一整晚都会很困,更何况他还喝了不少的酒。
更何况他还有心事。
清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他已有了件必须要做的事。
一个人要做的事本就很多,多到你根本无法想象。
你每天早上醒来,晚上睡去。中间这段时间你已做过无数件事。
尽管你做了这么多事,你不能否认的是,这其中的很多事其实本就不必做,或者做了也是徒劳。
但你仍旧还是要做。
人岂非都是这样。
很多事你不亲自去试一试怎么会知道,你会在哪里失败。
很多人你不亲眼去看一看怎么会知道,她会有多么可爱。
这世上本就有太多的万一。
万一出现了万一呢?
马儿依旧在路上飞奔。
大道上依旧没有其他人。
一人一马就这样在路上奔过。
远山依旧遥不可及,似乎路上也注定孤独无疑。
你是否也曾这样独自在路上走着,走一条自己选择的路。
哪怕是一条注定孤独的路。
你知道路途是孤独的。
但为了心中的远山,你觉得孤独也是值得的。
至少路途的风景并不坏。
尤其是在你还心情不错的时候。
清风此刻的心情就很不错。
他甚至觉得在这荒野的路上走着是件不可多得的让人享受的事。
所以马儿的步子慢了,清风也并不急着走了。
一匹快马由远及近,瞬间就从清风面前走过,消失在远处。
只留下一阵飞烟。
清风忍不住赞叹道:“好马。”
坐下的马一声长嘶,突然就狂奔了起来。
清风右手轻拉缰绳,抚抚马背,笑道:“人家是好马,你却是神马。”
神马却丝毫不为所动,竟然越跑越快,转瞬就已又看到那匹快马。
神马在赶超快马之后,仰头发出一声得意的长嘶。
留下一路烟尘给那匹快马。
快马似乎也感觉到那声长嘶里的嘲弄之意,速度竟然再次加快。
两匹马儿你追我赶,马上的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竟都笑了。
各自由着自己的马儿在跑。
两匹都是好马。
一匹马好不好,往往不在于它跑的有多快,而在于它跑的有多久。
这两匹马已是当之无愧的好马。
清风已对快马上的人刮目相看。
快马上的人对清风更是啧啧称奇。
马儿依旧在奔跑,好像马儿生来就是为了奔跑一样。
你若问我一匹马什么时候最美,你去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看一看就会明白。
马儿跑的酣畅淋漓。
马上坐的人也是酣畅淋漓。
看自己心爱的马儿酣畅淋漓的跑,岂不也是一种享受?
更何况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清风觉得似乎所有烦心的事都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吗?
清风没有去想,也不想去想。
快马上的人却并没有想这么多。
快马上的人也本就不会想太多。
你若是出身名门,一生下来就从未体验过生活的艰辛,人心的险恶。
你也不会想太多。
你也会觉得每顿饭必须要有青斋阁的玫瑰松子糖,翡翠甜饼,阳春楼的胭脂鹅脯,鸡髓笋,西子湖的宋嫂鱼和醉春楼的红烧狮子头是件理所应当的事。
你也会觉不懂那些底层小人物的挣扎,不懂那些人为什么情愿低三下四,委曲求全。
你同样也会觉得周围尽是些只会做一些无趣的事的无趣的人。
你也会觉得生活的无趣。
一个人若是一生下来就占据了人生的制高点,岂非也是件挺无趣的事?
你有了别人奋斗一生也未曾拥有的。
你却并不一定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