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入城内,便有几个乞丐模样的少年或儿童朝着他们奋力跑来。
跑在最前面的男孩是个约莫总角的年轻模样,却是未分发,未执“羊角结”,或许是那实际年龄还要长些,只是因为营养不良,发育缓慢了。
可也未束发,一时难以判定。
落后于他的几人渐渐不跑了,大概知晓这只能是一个人的“生意”,嘴里骂骂咧咧地停下,返回。
其中一个年龄不算大的孩子在转头前还狠狠瞪了一眼前面的所有人,甚至包括他最开始的目标金主,此行的三人。
这场乞丐之间的同行竞争的获胜者在三人身前侧边不远处站定,又能被看见,也不挡路。
还未换口气就要开口,却见那居中似乎是领头的公子说了话:
“是想带路?”
小乞丐就喘了一口气,就抬头,脏兮兮的脸上竟露出一个有些阳光的笑容。
他点点头。
“不用,这里我和你一样熟。”公子笑容温和,却是拒绝了这场“买卖”。
那孩子眼里明显闪过一丝脑色,也不说话,两手合十对公子一拜后做捧状伸到公子跟前。
“是想要钱?”公子又问。小乞丐急忙点了点头。
在剑侍的记忆里几乎从不随身带钱,从宗里带出或在外得来的所有金银,值钱之物都由他保管的公子竟从自己身上摸出了两个铜板,弯了腰稳稳地放到了跟前小乞丐的手里。
那小乞丐看了一眼数额后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表情丝毫不掩饰他觉得不够的心理,正要开口,公子便说话了:
“物价我也和你一样懂,两个铜钱刚好够买一个大白馒头。至于那种贵的带脂粉香气的大白馒头,你还是先别想了。”
“不过,你可以去找我身边的这两个有钱人试试运气。”
那孩子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将手捧向另外两人。
两人不明白公子此举之意,但还是照着自己的本心各自丢给了些碎银子,小乞丐惊喜,工工整整两次移步,正对着给了银钱的两位各拜一遍后也不说话,转身便跑开了,没有再看给了他两个铜板又给他指了明路的,站在正中央的公子一眼。
两人微微皱眉,公子却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只继续带路前进。
一路上又跑来不少乞丐,一波接一波,不知道从哪条巷子出来的,甚至还有来过的也在远处观望。
公子身边的两位一开始都会丢出些碎银子,到后来也懒得理会了。
当然也不是因为心疼钱,这些银钱对他们三人来说都不算什么,就连姑娘一开始在城门处的抱怨也只是因为心里实在不顺畅。
至于不再给钱的原因,两位一是觉得有些麻烦,不知道后面还会有多少,二是看到街上的行人对这些乞丐大多视若无睹,甚至有人大声呵斥,再没有乞丐接近,便也有样学样了。
倒是公子会一直微微弯了腰给每一个上来要钱的小乞丐赏钱,出手统一,不多不少,两个铜板。
一路上如此,甚至有想着浑水摸鱼领二次的乞丐走近,他会温和地对那乞丐摇摇头,那乞丐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快速跑开了。
公子还是笑,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还是给着铜板。
同行的两人皆翻白眼:你身上到底有多少铜板啊。
街道上的建筑都各有特色,颜色皆是鲜艳,彩缕纷飞,多为店铺,脂粉店,布店,饰品店,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酒楼,名字也大多好听:“飘香院,迎春园,满春苑,美锦院......”,门上各有小二吆喝,内容倒也平平,如本店有最好的姑娘,最好的酒菜,楼上各有遮面女子凭栏而立,朝下时眉目含情,朝对面的“竞争对手”时目露凶光,十分有趣.....
姑娘看得好玩,低声对身边的公子笑道:“这些地方怎地如此像那传说中的青楼,那些姑娘都是极有姿色哩。”
公子点了点头,笑容满面地说:“你还真猜对了。这些酒楼还真的都是那青楼。
或者说这座喜城里所有的的酒楼都是青楼,大小、规矩、名气不同罢了。
并且在这座城里,有一个普遍的规律就是从城门开始到这座喜城的中央,也就是大概整座双城的一半的一半处,整个青楼的规格是慢慢提高的,中间的那座‘春’楼是名副其实的最高,最好,过了这家之后又开始慢慢降低,直到孤城的范围外。”
看两人一副停下脚步一副呆滞的模样。公子便笑着解释道:
“不然为什么入城的费用如此之高,还有无数人闻名而来。
不然我为什么说这里就是人间的天堂,其实喜城还有一个名字——‘男人的春天之地’。”
两人同时咽了口口水,似乎都有些吓着了,依依姑娘最先回神,还是有些呆呆地问了句:
“那,我们,这是去哪?”
公子一脸理所当然,十分豪爽地说:
“本公子带你们来的这喜城,自然要先带你们去那最好的‘春楼’见见世面啊,不然传出去还不丢了我家老头子的脸。”
所以,两个人又同时咽了口口水,我们这是要去逛青楼,喝花酒??去最大的青楼?是给东帝面子?
剑侍感觉天要塌了。
宁姑娘觉得......真刺激。
两人都有些期待,一多一少,一显一藏而已。
只见那好看极了姑娘一脸兴奋,拉着公子的袖子就往前走去,
“那还愣着干啥呢,还不赶紧带路?
冲冲冲,走走走,喝花酒去咯。”
剑侍小花一脸忧郁,脚步却是不慢半分。
自从知道了周围酒楼都是所谓的青楼后依依姑娘便以一种大爷选料,货比三家的心态一个个审视过去,走了许久后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像行家一样点点头对同行的两人讲解道:
“其实从一个春楼的名字就大概能看出她的级别,你们看啊,从最开始的那些什么迎春啊满春啊,什么院啊,到刚才的‘婉君阁’,‘红杏阁’,‘入云阁’......到现在的‘红袖招’,‘潇湘馆’,‘松竹管’,‘泉香班’,再到我们要去单字一个‘春’的青楼,其实差别还是挺明显的,大概里面的姑娘和饭菜,价格都是天差地别?”
她看向好像是“熟客”的公子。
公子有些好笑,也不解释,只是把自己的见闻讲给他们:“你说的应该是对的,其实所谓的‘青楼妓院’是有其仔细的等级划分的,最高级的才叫青楼,这里的姑娘以艺伎为主,色艺双全者也有,食物不一定地道但是一定高档,花费自然也是一掷千金。
第二档的叫酒楼,这里主要注重饮食,有极其讲究的美食,明码标价,但是也提供房间服务。
第三档的叫瓦舍,这其实是当地官方经营的低廉娼馆,江湖故事里达官贵人说把凡事的人卖到妓院去,说的就是这种地方,是官方赚钱的一种工具。
第四种的叫寮,或者舫。这就是平民级别的妓院了。甚至在这之后还有一种存在,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窑子,大概就是有个地儿甚至没地儿就能完成交易的场所,这种地方连妓院都是不够资格叫的。
而各个级别青楼里的姑娘来路也有不同,有‘罪人’之后,也有贫民子女,这种姑娘入了行首先会被甄选,或者说选秀,差的就去低等的地方卖肉,有资质的就会被仔细培养,琴棋书画礼仪都要学习,甚至有的还要习武,长大后在青楼里当做小姐供起来,还有仆人和侍女照顾,这种姑娘大多不卖肉,也不是不卖吧,就卖一次。
这可不是因为背后的人心好啊,而是那一次的买卖就可以超过无数次的交易了。
甚至这些姑娘就像一地武学天骄人物一般也有排名,名气的,那些榜上有名的可是一面难求哩。”
宁姑娘和剑侍是真受教了,皆是了然地点头。他俩都是一心学武的剑者,以前哪里知道这里面这些有趣的门门道道。
说说笑笑就来到了目的地,喜城里最大的青楼——春。
此楼从外看无甚特别,与周围的楼阁唯一区别就是高,是城内最高的建筑。层楼耸翠,飞阁流丹是这片地域的标准,但此楼的高加上她的名声确实给了她一种气贯长虹的气势。
但这似乎还及不上那最高最好的称呼,两人微微有些失望。
这种失望在进入“春”的那一刻就瞬间消失了。
三人在门口一个小二的带领下,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略显灯光暗淡,出口处有光芒涌进来,三人进去站定,待眼睛适应后才发现进了这个叫做“春”的青楼,却好像,
进入了一个冬天。
整个的冰天雪地,这一层楼好像一个院子,中央甚至有个湖,湖面半冰半融,甚至还有些动物,野鸭,鸬鹚,鸳鸯,也不怕周围走动观赏的人,不时冰湖里寻鱼,怡然自乐。四周都是竹林,树林,雪地,其间有不少的亭子,亭子里各有人坐,隔了不少距离,抚琴,煮酒,火锅,隐隐有歌声笑声传来,间或有人舞剑,独舞,男女共舞,也有隔间,里面之事便暂时无法得知了。
领路的小二看两人目露惊奇,正要介绍,边听那带头公子说道:
“这里我来介绍就好了,还请这位小哥帮忙叫来那‘扫晴娘’一叙。”
小二愣了一下,却是没想到此人开口便是找“扫晴娘”,那位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甚至近两年已经几乎不管事了,传说要进入那二品宗师之境了,实在是那在这城里顶了天了大人物了,却也不敢拒绝,只能目露难色。
公子失笑,似乎想到了什么,随手取下腰上的玉佩扔到小二手里,道:“是我唐突了,小哥拿这玉佩去找那‘扫晴娘’,她自会下来的,若不来,此物便送与小哥了。”
小二这才露出笑脸,连忙道:“不敢不敢,客人还请稍等,可以随便转转。”
公子点头,小二手捧玉佩跑开。
公子带头在这方与屋外完全不同的冬季小天地里挪步,对身边两人解释这里的玄机:
“这个春,虽然名字叫春,但其实她内部分为‘春夏秋冬’四层,不管外界如何,这里面的季节都是不受影响的,就这一项每天都得花大价钱请来不少的各道武者灌输内力保持一地季节的稳定。
比如我们所处的这片冬,每天都需要至少一个三品寒道武者灌输两成的内力。日积月累下来,可不是一笔小花费。
这四层天地各有特色,从下到上以冬,秋,夏,春排列,各有三十六亭台,十二包厢,一地一天两号雅阁,在这里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各个季节的美食,看到各个季节的美景,还有见识到最适合那个季节的美人。
其中以‘春夏秋冬’四位花魁为最,各镇一片天地,吸引无数江湖人慕名而来,一掷千金,只为了一睹芳容。
至于我刚才说到的‘扫晴娘’,是这里最大的管事的名字,一共有四大管事,以古时四神取名,晴神‘扫晴娘’,霜神‘青女’,云神‘云中君’还有那雨神‘赤松子’,两男两女,自此楼建立起便是如此了。
当然人选是会变的,能坐上这些位置的人至少也是三品小宗师,这四神就是在那偌大江湖上也是有一点名头的。”
两人疑惑,表示没听说过。
公子失笑,也不解释,只在心里道:那是因为你们的江湖太高,也太小了。
三人逛了小半圈的时候,只见一个风致绰约的中年妇人带着刚才那个小二向三人快步走来,三人停下等候,那妇人便立即加快了脚下步子,临了,施了个极其标准的万福后躬身捧还那块玉佩,头埋得极低,几乎快碰到自己那硕大的胸脯上,音色里有股阳光般的开朗味道,语调却是有些颤抖,显然有些恐惧,她一来就发出了轻柔却清晰的致歉:
“手下人有眼无珠,不知是帝......公子大驾光临,还请公子责罚扫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