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缓缓推开,推门的人动作极轻,木门因此只发出了一道很轻的吱呀声。小屋之中,暗光一闪而逝,来人在门前微微一顿,随后砰地关上了门。这一关门就比之前开门要随意很多了。
方可大大方方地盘坐在了周守冲床上,指尖挠了后者脖子一下,说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周守冲睁眼,满脸无辜地盯着方可,方可拽了拽周守冲的被子,周守冲只好坐了起来,她这才说道:“周守冲,你最近怎么心不在焉的?”
竟然是这件事......周守冲眼神飘忽,含糊道:“没啊。”方可嘴巴微噘,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他,好像夜色月光下两颗蒙尘的明珠,只偶尔闪过几缕光芒,周守冲便是被那光芒照的浑身不自在。
他轻轻吐气,有些黯然,小声道:“那天阿姨们说的仙子,应该是刘姑姑,我......”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方可皱眉道:“你想回泉林?”周守冲见方可说破,便点点头。
这两个多月来,方可和大伯对他都极好,是以他这些天一直犹犹豫豫不好意思说出这事,就算方可过来问,他也是如此。周守冲以为这是人之常情,其实这是他自身性格的特点。
方可听后微微低头,脸上果然有些失望,周守冲连忙道:“我以后一定会来找你玩的!”方可摇头,道:“竹林双隐嘛,你跟我说过的,我知道,他们对你很好,你把那里当家一样的。”方可微微失神,其实那日周守冲跑去问那几个村里的女人,她就大概想到他会走了,只是她少有朋友,跟周守冲一起的这些天虽然时常捉弄他,暗中还有比较的意思,其实心里早已把他看成了很要好的朋友,这才下意识不去想这事。
该来的终究会来。
“好吧好吧!”方可声音微微提高,说道:“回去是好事,干嘛要藏着掖着,你伤还没全好,回去以后也要注意修养,还有你失忆的事也要跟两位大侠说一下,他们说不定有办法治!”周守冲表露了藏了几天的心意,浑身像是脱去了一层枷锁,方可说一句他就点点头,整个人好像焕然一新。
“看你高兴的,”方可娇嗔,叉腰道:“以后不要找我玩,我才不稀罕!”周守冲吓了一跳,急道:“你别生气,我没高兴,真的!”
方可嘻嘻一笑,探手敲了敲周守冲的脑门,说道:“这事我明天跟大伯说,正好我爹明天回来了,看他能不能给你安排几个护卫,路上保护你!”
“爹?”周守冲嘀咕一声,疑惑道:“爹娘?你是说你父亲要回来了?”方可眨眨眼睛,点头道:“对啊,你在奇怪什么?”周守冲说道:“我都喊爸妈的,为什么你喊爹娘?”方可的胳膊肘抵在膝盖撑着微歪的脑袋,皱眉道:“爸妈?南边好像有人也这么喊,你不是北边小竹村的吗?”
周守冲摇头:“不是,我和我妈后来搬过去的,之前,之前......我也不清楚在哪儿。”周守冲所言之前,那是两岁前的事了,他虽然记得一些模糊的画面,但完全不知道那是些什么地方。
回忆里全是模糊的画面,周守冲自记事起就遇到了两次这种情况,他把这两次归为一类情况,其实两岁前的事情,几个人能记清楚?他这就是缺乏常识了。
方可对这些不感兴趣,说道:“不管这些了,咱们睡早点,明天还要给我爹准备接风宴,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带一堆烦人的家伙来。”她说完时,已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屋。周守冲满身轻松,很快便入睡了。他对接风宴倒和方可的父亲倒没多大的期待,只不过明天就要走了,走之前怎么也要好好帮帮方可......
一夜无话......
翌日,时近黄昏。
下河村就如一汪平静多年的湖水,今天却被人投入了一粒石子,村内居民频频走动,而大部分都在朝村东面去,也不知是东面哪家出了什么喜事?
“哎呦,这不是三娘,你也来凑热闹?”
“哈哈哈,老姐姐你说我呢?你不也要去吗?”
“方家汉子多老实巴交的人,成天不声不响,没想到还有个那么出息的弟弟,这当然要去瞧瞧喽!”
“可不是吗,东来帮帮主,听说在外头,有点名头咧。”
两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女人在路上相遇,之后话匣子便被打开,走一路便说了一路,两人都是有点豪爽的人,或者只是平时习惯,说话声音颇有些大,等到了东边小院铁门前,又吸引了不少村人与她们同行。
两人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男孩背着一个很大的布包,两手还各提着两口布袋,女孩手里则拿着两根很大团的棉花糖。
女孩抱怨道:“干嘛不越过去啊,她们走得好慢!”男孩摇头,脸上微红,说道:“走慢点没什么。”女孩哼了声,左手的棉花糖伸到男孩嘴前,娇嗔:“胆小鬼,周守冲!快吃!”
这两个小孩就是周守冲和方可了,两人中午就出门去最近的市集采买东西,直到现在才赶回来。其实方落一开始不愿意让两个孩子出远门,但方可非要去买些爹娘惯用的东西,方落耳根子软,终于没招住方可软磨,只得让两人去了。不过他还请了一位顺路的村民照看两人,此时两人平安回到村子,那村子也就回自家去了。
两人前面那两个妇人,右手那位身材高挑,面貌姣好,正是几天前柳树下和周守冲说话的那人。周守冲不知什么心理,有点不好意思和那妇人再见面,硬拉着方可走在后面。
小院铁门正面铁门照常锁着,一群人毫不奇怪,沿着小路走向左边,绕过小院的一段围墙之后,便看见了小院侧面铁门外空地上热闹的场面。
大约十几张棕色实木圆桌,一直摆到了侧面林子里,村民们三三五五成群占了不少位置,还陆续有人来。此时还没到饭点,酒菜便没有上来,但村民之间唠嗑说笑,竟然已有了几分酒酣耳热的意思。这里面有好些人中午那场就来了,也确实喝了许多酒。
方可拿钥匙开了正面铁门,两人做贼一样溜了进去,又赶快锁好了门,路过的几个正要去询问的村民只得摇头停步。方落弄出这么大排场,只叫雇佣的工人招呼村民,自己却把院门一锁不露面,两人要是被看见进了小院,只怕少不了被问东问西。实际上两人之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
往日不大的院子此时更显狭窄,院里一角竟然临时支起了两个炉灶,四五个厨师在哪里忙碌着,还有几个杂工则在清理小院,更多两人不认识的陌生人还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周守冲提了提肩膀,问道:“方可,方叔叔为什么要给村人设宴啊?你爹回来,咱们自己欢迎不就好了?”方可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说道:“我爹喜欢。”这其中原因自然是方震喜欢讲排场,有点虚荣,方可心知肚明,但这话却不好跟周守冲说了。
周守冲只是随口一问,方可说了他便不再深究,两人走到方落房间外扒在门缝上看去,方落正盘坐在房内练功,方可轻声道:“我们走,先不打扰大伯。”
周守冲跟着她回了房间,他把两个布袋和背上布包放下,顿感手上、肩上酸痛。方可把布包放桌上打开,里面是一个实木硬枕和几条新毛巾,那两个布袋却被方可抱到了自己屋里,不让周守冲看。方落给了两人十两银子,周守冲只买了两根棉花糖,却不知方可买了些什么,他只知方可逛了好多布料铺子、首饰铺子。
周守冲对这事不关心,他身上酸痛,便径直躺在了床上。他想到马上就要回泉林了,说不定还能再见到慧安,方可父亲正好还回来了,这真是喜事连连......
迷迷糊糊中,周守冲沉沉睡去。